“江山棋局……”裴昭雪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凛然。
她回想起自己临摹推演那螺旋纹路时感受到的杀伐之气,“这局棋,恐怕并非寻常的争胜之局吧?我观其纹路,螺旋向内,看似收缩,实则每一步都暗藏机锋,内蕴磅礴之力。”
岩叟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似悲似嘲:“争胜?与谁争?与天地争吗?此‘江山’,非指帝王之疆土,而是指这眼前的山川河流、草木虫鱼、芸芸众生所共同构成的……生生不息的‘世界’。棋局如天地,落子似人生。”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墙边那幅炭笔地图前,手指沿着古道的线条缓慢移动。
“你们看这古道,蜿蜒曲折,依山傍水。它不曾强行劈开山岭,而是顺应地势;它需要维护,却从不索取过度;它连接村寨,滋养一方,却从未试图占有。这,便是‘江山棋局’的精神所在——平衡、共生、循环,取予有度,生生不息。譬如棋局中‘三线’为势,‘四线’为利,过度追求外势则根基不稳,一味贪图实地则发展受限,需得势地均衡,方为正道。”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传授秘辛般的庄重:“棋局螺旋向内,象征万物归根,能量循环。外圈开阔,容万物生发;内圈收紧,显规则森严。每一步落子,都需考量对‘山川’(环境)、‘生灵’(生态)、‘人气’(社会)的影响。贪功冒进,索取无度,便如棋局中孤军深入,看似得了实地,实则破坏了全局平衡,终将招致反噬,满盘皆输。而步步为营,顾全大局,与万物和谐共存,方能使得这‘江山’稳固,棋局长久。这螺旋,亦是警示,若不能顺应天道,终将被卷入中心,万劫不复。”
“所以,”裴昭明恍然大悟,“在您看来,钱不多他们垄断茶市、破坏生态、制假售假的行为,就是棋局中那些破坏平衡、贪婪冒进的‘恶手’?他们只顾掠夺‘四线’实地,却无视了维系‘江山’的‘外势’根基?”
“正是!”岩叟斩钉截铁,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些被标记的区域,“他们只顾眼前一子之利,却断了整条大龙的生机!他们玷污了茶源,毁坏了古道,逼疯了茶农!这已不是棋艺高低的问题,这是从根本上颠覆了棋局的规则,是在毁灭‘江山’本身!就如同在棋枰上,不是想着如何落子,而是要掀翻棋盘!”
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面对这样的‘恶手’,循规蹈矩的应对已无意义!先祖的棋谱中,亦有‘非常之局,当用非常之手’的训示。唯有以雷霆手段,将这些彻底破坏规则的‘棋子’从局中剔除,方能拨乱反正,让棋局……不,是让这武夷山的‘江山’,重归正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执先辈传承之‘棋谱’,行清理棋盘之举!让后来者知悉,背离‘江山’之道者,纵有万千财富,亦难逃天道弈算!”
棋局名“江山”,千年传承续。它承载的是一种古老的生态智慧与可持续发展理念。
而岩叟,这位最后的守山人,却以一种最极端、最残酷的方式,来践行和维护他所理解的“棋局”精神。
他将现实的血案,视为维护这古老“江山”棋局的必要手段。
理念的冲突,以生命为代价,在这幽谷茅屋中,激烈地碰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