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燥热。
院子里的海棠树叶被晒得有些发蔫,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
何雨柱刚从外面回来,把车停稳,就看见妹妹何雨水坐在院门门槛上,手里捏着张纸,一下一下地扇着风,小脸皱成一团。
“哥!”看见他,雨水立刻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纸递过来.
“学校发的,中考报名表。老师说,这几天就得交上去。”
何雨柱接过那张薄薄的、有些粗糙的表格,扫了一眼。
上面需要填写报考志愿,分着高中、中专、师范好几个栏。
“进屋说,外面热。”
他领着妹妹进了堂屋,拿起桌上的大蒲扇递给她,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坐在椅子上仔细看那张表。
父亲何其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份报纸,却没怎么看,目光不时瞟过来。
母亲也从厨房探出身,在围裙上擦着手:
“柱子,雨水这志愿怎么填,你给拿个主意。”
家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雨水坐在凳子上,两条腿不安地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哥哥。
何雨柱没马上说话。
他放下表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凉白开带着水缸里特有的甘洌,稍稍压下了喉头的干渴。
他目光扫过父母,最后落在妹妹身上。
他开口:“雨水,你是怎么想的?”
雨水抿了抿嘴,手指绞着衣角:“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想考高中,老师说,上了高中才能考大学……”
“大学……”何雨柱轻轻重复了一句,算了一下,今年60年,读完高中就是63年。
理想状态下,如果能考进大学,读完就是67年,哦,书都读不完。
但这话不能说,换个方式吧。
“哥哥原则上同意你上高中读大学,但考上大学的难度,远远高于考中专,现在考中专比考高中还难,我不觉得你到时候还有心气一直读下去。”
“考高中,上大学的风险太高,哥哥不推荐。”
“所以,现在考中专,是最优解,到时候读出来就有工作,还有干部岗。”
雨水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哥哥会从这个角度来剖析这件事情。
堂屋里静了下来,只有蒲扇扇动的风声和窗外的知了叫。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轻微地响起来。
何其正把报纸折好,放在桌上,终于开了口:“柱子说的在理。雨水,早点出来工作,稳妥。”
何雨柱看着妹妹低垂的脑袋,心里明白,十五六岁的姑娘,心里未必没有对大学的憧憬,对更广阔天地的向往。
但他更清楚现实的重量,到时候就是一场空,万一卷入什么争斗,更麻烦。
他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很肯定,“听哥的,第一志愿,就填会计班。”
雨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会计?哥,我……我想学画画,沈老师说我有天赋……”
“画画能当饭吃吗?”何其正的声音沉了下来。
雨水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膝盖上,散开一小片深色。
何雨柱心里揪了一下,但他没有心软。
只是认真看着妹妹,她始终要长大,而不是一直藏在家人身后。
这个决定,该雨水自己做。
雨水想了很久,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拿起笔,在报名表“中专”那一栏的第一志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北平市商业学校 会计专业”几个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其他选项,也基本上都是北京附近的学校,专业雷同,也有别的。
但雨水成绩还不错,第一志愿录取不难。
写完后,雨水看着那张决定了未来方向的表格,眼泪流得更凶了。
但她没再犹豫,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
人的成长,其实往往就在一瞬间。
何雨柱看着妹妹这副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站起身:“走吧,哥带你出去一趟。”
雨水红着眼睛抬头:“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开着皮卡,带雨水来到西城的一片办公楼前。
办公楼很安静,他把车停在树荫下。
“看见那个戴眼镜的同志了吗?”
何雨柱指着刚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一位女同志:
“她在财政局做会计工作。每天准时上下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雨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位女同志穿着整洁的列宁装,拎着公文包,步履从容。
“会计是个好专业。”
何雨柱缓缓说道,“不管什么时候,哪个单位都需要会算账的人。这是一门实在手艺,学会了,一辈子都用得着。”
雨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远去的女同志。
何雨柱又发动车子,来到商业局下属的一家商店。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售货员正在忙碌。
“你看,现在国家建设需要各种人才。学会计,将来可以到商业系统工作,也可以去工厂,选择很多。”
回程的路上,雨水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
快到胡同时,她忽然轻声说:“哥,我们班刘小梅说她想当画家。”
何雨柱稳稳地把着方向盘:
“人各有志。不过雨水,你要知道,学会计不影响你继续喜欢画画。”
“沈老师不是说过吗?艺术源于生活。有了稳定的工作,你反而能更安心地追求自己的爱好。”
他把车停在车库,熄了火,却没有立即下车,转身,认真看着妹妹:
“雨水,人生很多时候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学会计是为你铺一条踏实的路,但这条路不妨碍你在沿途欣赏风景。”
快到家的时候,她忽然在后面小声说:“哥,我……我明天就去交表。”
何雨柱“嗯”了一声,心里那块石头,才算稍稍落了地。
他知道,雨水可能还需要时间来消化,但至少,她以后会明白这个选择背后的无奈与必然。
到那个时候,可能她会有所怀疑,但更多的,可能只有对家人的感激。
没有人会去伤害自己的家人,雨水在家受宠的样子,是班上同学们都很少见到的。
晚饭时,雨水安静了很多,默默吃着饭。
母亲给她夹了块炒鸡蛋,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妈”。
吃完饭,何雨柱回到自己屋里。
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几本沈老师提过的、市面上难寻的国画理论书籍,小心地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他准备过些日子,等雨水情绪平复了,再把这些交给她。
学会计是为了生存,但画画,可以作为她生活里的一点亮色,一点不为柴米油盐所困的寄托。
窗外,月色清朗。
何雨柱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斑驳的树影。
他能做的,就是在现实的框架内,为妹妹尽可能多地保留一点选择的余地和心灵的慰藉。
这个五月,对于何雨水来说,是一次被迫的成长。
而对他来说,则是又一次深刻地体会着这个时代加诸在每个人身上的、沉甸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