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洪亮:“职责所在罢了。”他目光扫过院中狼藉,话锋一转,“这伙人是最后一批滞留在我朝境内的瓦刺人。今年来犯的几波,没一个捞着好处,全死在了境内。”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想必能镇住他们一阵子,边境往后,该能有段安生日子过了。”
安佩兰瘫坐在地上,浑身的疲惫仿佛被这句话驱散了大半。连日来的提心吊胆、刚才死战的惊险,在此刻都有了落点,总算是等来个实打实的好消息。
江镇将安抚完众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官兵与李五爷一同离开了。
安佩兰此时环顾了四周,孟峰看着浑身是血,实则都是皮外伤,更多的都是瓦刺人的血。
白季青、简氏和白红棉只是体力透支、精力耗尽,喝些温水歇歇就无大碍
唯有白长宇,伤得惊心动魄——胸前那道刀伤足有一臂之长,皮肉外翻,鲜血虽已止住,却能隐约看见底下的肋骨,触目惊心。
安佩兰盯着白长宇胸前那道外翻的长伤口,眉头拧成一团,语气坚决:“这口子太长太深,单靠包扎缠不住,放任不管迟早化脓!”
绣娘刚才去了安佩兰的菜地里头薅了几个蒲公英,此刻刚捣成药泥,正准备抹呢,闻言抬头:“可内脏没伤着已是万幸,绷带缠紧些,慢慢能长好的……”
“不行!”安佩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一旁抹泪的梁氏,“老二家的,别哭了,快去取针线来!”
梁氏心疼得直抽气,听到婆母吩咐,立马转身冲进窑洞,很快拿着针线跑了回来。
安佩兰接过针线,又转身拎来一壶酒对着白长宇的伤口就泼了些酒下去
“呃啊——!”酒精刺激着裸露的皮肉,白长宇疼得浑身绷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才没喊出声,双手紧紧攥着地面的泥土,指节都泛了白。
梁氏看得心疼不已,忍不住伸手去扶。
安佩兰快速穿好线,咬断多余的线尾,将针线整个浸进酒里泡了泡。然后举着针看向众人:“按住他,谁来把这伤口缝起来!
安佩兰心里门儿清——自己手工活本就粗糙,这缝的是皮肉,可不能逞能。
她话音刚落,“缝?”一字出口,瞬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梁氏捂着嘴,眼泪都忘了掉;白季青也愣了愣,显然没听过这样的法子。
绣娘倒是最先冷静下来,眼神一亮:“我明白了,您是想把伤口两边的皮肉缝到一起,加快愈合的速度是么?”
安佩兰点头,补充道:“不光是快,缝合后能挡住泥土、脏东西进伤口里。只要前头把该消的毒、该杀的菌做好,后头再敷上抗感染的药材,恢复起来能少遭不少罪。”
绣娘听不懂“消毒杀菌”“抗感染”这些新鲜词,但身为医者大体的核心意思琢磨透了,压下心里的激动和一丝紧张,往前一步:“那我来缝。”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安佩兰也不犹豫,剩下的酒给绣娘的双手淋了个遍,然后把浸过酒的针线递给她。
绣娘深吸一口气,接过针线,手指稳稳捏着针,对准伤口边缘的皮肉,线在皮肉间穿梭,每一针都又快又准,没有半分犹豫。
不过片刻,绣娘便缝好了最后一针,打了个结实的结,安佩兰用烤过火的剪刀剪断,这才松了口气。
绣娘这会便将捣好的蒲公英药泥糊了上去,包扎好。
又将剩下的蒲公英都煮了水,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喝了些,包括白长宇。
白季青端着粗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入口是淡淡的清苦,味道莫名熟悉,不由抬头问道:“这是蒲公英煮的水?”
绣娘点头道:“正是。蒲公英是最常见的药材,清热解毒、止血敛疮不说,还能帮着伤口长新肉,促进愈合的效果最好。你们刚经历恶战,喝这个也能清清体内的火气。”
白季青恍然,转头看向一旁收拾药材的安佩兰,眼里带着几分诧异:“娘,您往常让我们时不时喝的,就是这蒲公英水吧?您连中药材的用处都懂呢?”
安佩兰摇了摇头:“我哪懂什么中药材的道理。就是以前听人说,蒲公英性凉,喝了能预防伤寒,咱这又没大夫给看病,便想着让你们多喝点,防着些罢了。”
闻言,梁氏连忙又给白长宇递了几勺,白长宇也不推辞了都乖乖喝了下去。
简氏老早就回了窑洞安抚孩子,这会儿正抱着绣娘的女儿曼儿,另一只手牵着白时泽,身后跟着白知远,一步步从窑洞口走了下来。
绣娘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迎上去,接过曼儿轻轻搂在怀里。小家伙许是累极了,在简氏怀里睡得正香,小眉头舒展开来,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绣娘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柔软的脸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温柔笑容。
简氏笑着和安佩兰他们说道:“知远这小家伙!他竟跑到娘放被子的箱子里藏着,我在窑洞里叫了好几声都没回应,急得我够呛。后来听着声音掀开箱子一看,这几个孩子都裹在棉被底下呢,倒是一点都不慌!”
白知远梗着小脖子,倔强地仰起头看着安佩兰,小脸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泥渍,声音却透着股不服输的韧劲:“奶,我怕弟弟乱跑,就带着他躲起来了,我们都没哭!”
他刻意挺起小胸脯,想装作镇定,可微微发颤的小手、还有眼底藏不住的后怕,都暴露了刚才的恐惧。
安佩兰看着孙子这副逞强的模样,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蹲下身,轻轻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远儿啊,没事了,都过去了。想哭就哭吧,奶在这儿,爹娘也在这儿,没人会欺负你们了。”
被奶一搂,白知远紧绷的小身子瞬间软了下来。刚才炮竹似的厮杀声、刀剑碰撞声还在耳边回响,他其实吓得腿都软了,却一直强撑着护着弟弟。此刻听到奶奶的话,委屈和后怕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却还是咬着牙小声说:“我不哭……我是哥哥,要保护弟弟……”
简氏这才知道原来知远刚才一直都在强撑着呢,心酸的摸索着他的小脑袋。
一旁的白时泽见哥哥哭了,也跟着红了眼圈,小手紧紧抓着白知远的衣角,抽噎着说:“哥哥,我也不怕……”
梁氏坐在白长宇的身边,一时哽咽不已。
安佩兰轻轻拍着两个孩子的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孩子们的头发上。这场恶战,不光大人遭罪,孩子们也受了天大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