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却清晰传进每个人耳朵。
林默睁大眼睛。
谷须在空中编织,不是乱编,是清清楚楚四个大字:
一路平安
字迹工整,甚至带点草书的飘逸。月光照在上面,每一笔都泛着淡淡的、温润的青光。
“这……”
秦雪捂住了嘴。
村民们齐刷刷跪下,连娃娃都被按着磕头。
林默没跪,但他朝着稻田,抱了抱拳。
稻穗编成的字悬了大概十来个呼吸,然后慢慢散开,谷须落回原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地震那种晃,是低沉的、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田里的泥土微微拱起,一股股青黄色的气流从土里钻出来,在半空中汇聚。
气流越聚越多,渐渐凝成一个轮廓。
牛。
一头青牛。
完全由地气和稻谷灵气凝成的虚影,有三四米高,犄角弯曲,四蹄粗壮,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温润的光团。
青牛虚影低下头,看向林默和秦雪。
它的目光,像春天的土地,厚重、温暖、包容。
林默感觉到怀里猎刀和五谷袋轻轻震动,像是和这青牛产生了共鸣。
青牛抬起一只前蹄,轻轻踏了踏虚空。
一圈青黄色的光晕荡开,扫过所有人。
林默只觉得浑身一轻,连日来的疲惫消散大半,连天机盘都微微发热——虽然没增加天机值,但某种深层的损耗被补上了。
秦雪更是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这是……地脉显灵啊!”
九叔公激动得胡子直颤,
“咱们王家坝子的地脉,认人了!”
青牛虚影维持了约莫半分钟,然后开始变淡。
但在它彻底消散前,林默注意到一个细节:
青牛的右角,从中间断了一小截。
断口不整齐,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掰断的。虽然只是虚影,但那断处隐隐有黑气缠绕,和周围温润的青黄灵气格格不入。
秦雪显然也看见了,轻轻捏了捏林默的手。
护村大阵将受损的预示。
伏笔埋下了。
青牛彻底消散,地气回归泥土。稻田恢复平静,只剩夜风吹过稻浪的沙沙声。
村民们还跪着,好些人泪流满面。
林默扶起最近的老人:
“都起来吧,地脉的心意,咱们领了。”
回村的路上,没人说话。
但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不是难过,是那种被托付了什么的沉重。
到了村口,林默停下脚步:
“各位,就送到这儿吧。明天天不亮我们就走,免得再劳烦大家送。”
村长点头:
“行。林师傅,秦姑娘,保重。”
“保重!”
“一路平安!”
“记得回来看看!”
林默一一抱拳,秦雪也轻声告别。
回到暂住的小院,关上门,世界一下子静了。
秦雪坐到炕沿,轻轻摸着那五谷袋:
“他们……把护村阵的灵气分给我们了。”
“嗯,”
林默把猎刀放在桌上,
“所以咱们更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抽出刀,仔细看那块嵌在刀柄上的铜片。
锈得厉害,但对着油灯细看,能辨认出上面刻的是八卦方位,只是残缺不全。中间本来应该有指针,现在只剩个凹槽。
“罗盘碎片,”
秦雪凑过来看,
“虽然残了,但受过香火供奉,又在地脉里浸了这么多年,有点灵性。”
“能增强符咒?”
“试试看。”
林默并指在空中虚画一道最简单的“净尘符”——平常用来扫灰的那种。画完,他把刀柄铜片贴在符咒背面。
“嗡——”
符咒金光一闪,亮度增强了起码三成,持续时间也长了。
“好东西,”
林默眼睛一亮,
“虽然比不上正经法器,但关键时刻能顶用。”
他把刀收回鞘,又看看五谷袋:
“这个呢?”
秦雪解开袋口,抓出一小把五谷,撒在桌上。
然后她掐了个诀,低声念了句什么。
五谷粒微微发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抽苗,几秒钟就长到一指高,绿油油的,散发着清新的生气。
“生机很足,”
秦雪说,
“真到绝境,这点粮食能救命。”
她把秧苗收回手心,秧苗迅速枯萎,变回谷粒,但光泽黯淡了些。
“一次性的,用一点少一点。”
林默点头:
“够了。都是心意。”
两人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几件换洗衣服,剩下的都是村民们硬塞的吃食:烙饼、咸菜、肉干,把背包塞得鼓鼓囊囊。
收拾完,秦雪明显又乏了。
林默扶她躺下:
“睡吧,明天要赶路。”
“你呢?”
“我守夜。”
秦雪没反对,闭上眼睛。她的手,又不自觉地抓住林默的衣角。
林默坐在炕边,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看向窗外。
月光很亮。
稻田的方向,似乎还有淡淡的青黄光晕,若隐若现。
天没亮,鸡刚叫头遍,林默就轻轻摇醒秦雪。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没惊动任何人。
村口的老槐树下,却已经站着个人。
是王老栓。
他披着件旧棉袄,手里提着个布袋,看见两人,咧嘴一笑:
“就知道你们会偷摸走。”
“栓子哥,你这是……”
“送送,”
王老栓把布袋塞给林默,
“刚蒸的馒头,还热乎。路上吃。”
林默接过,布袋温热。
“多谢。”
“谢啥,”
王老栓摆摆手,
“林师傅,秦姑娘,别的我不多说,就一句:活着回来。”
很朴实的一句话。
林默重重点头:
“一定。”
三人走到村外土路。王老栓停下脚步:
“就这儿了。顺着这路走五里,就能上公路,好搭车。”
“回吧。”
“看着你们走远。”
林默不再多说,背好行李,扶着秦雪,转身踏上土路。
走了十几米,回头。
王老栓还站在那儿,身影在晨雾里模糊了。
再走远些,整个王家坝子都隐在雾里,只有几盏早起人家的灯,星星点点。
秦雪轻声说:
“他们会好好的吧?”
“会,”
林默握紧她的手,
“等咱们收拾了那龟儿子,就都好了。”
天渐渐亮起来。
土路变成砂石路,又变成柏油公路。车渐渐多起来,大多是货车。
林默拦了辆往西去的卡车,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爽快答应捎他们一段。
驾驶室宽敞,秦雪靠窗坐着,看外面掠过的山峦。
“你们小两口,这是去哪儿啊?”
司机递过来两根烟,林默摆手,他自己点上一根。
“走亲戚,”
林默随口答,
“大哥你这是拉什么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