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殊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城主费尽心机......挟制我,想来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吧?”
“伪造异象,迷惑人心,扰乱北夷......这些,离了我这鲛人,你可没那么容易办到。”
他抬眼看她,“舍得......现在就累死我?”
君天碧懒洋洋地朝后靠着葡萄藤架,伸了个懒腰,“自然舍不得累死。”
她微微歪头,目光落在他脖颈上。
那里皮肤很薄,能清晰看到青色的血管。
“但让你流点血......孤还是很舍得的。”
游殊:“......”
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沉默地继续剔着羊肉。
大半个羊腿很快进了他的肚子,腹中的充实感驱散了部分疲惫。
君天碧看着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真吃饱了?”
游殊不耐烦地抬眼:“怎么,城主是嫌我吃多了,想让我吐出来?”
君天碧没有回答,反而侧过身,缓缓不怀好意地凑近他:“你吃饱了......可孤,还没饱呢。”
游殊一听这话,汗毛倒竖!
他将手中的羊骨和匕首往旁边一扔,翻身就要从毡毯的另一侧逃跑!
君天碧的动作更快!
她先一步出手扣住了他的臂膀,用力将他按着重新躺倒在藤架下的软垫上,整个人也覆压了上去!
带着马奶酒微醺气息的唇,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
“唔!”
游殊惊怒交加,双手用力推拒着她的肩膀,双腿乱蹬。
推搡的力道比之前都要大!
这剧烈的挣扎却异常短暂。
不过几息之间,游殊推拒的力道便骤然松懈,手臂软软地垂落。
君天碧:“......”
察觉不对,微微松开了他,蹙眉看去。
只见游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双目紧闭,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
她还没咬下去呢,怎么人就......晕了?
不,不对。
她挑了挑眉,戳了戳游殊滚烫的脸颊,“哦......原来是,醉了?”
鲛人,似乎对酒......没什么抵抗力?
君天碧又摸了摸自己的唇。
但未免也太差了吧?
才沾了这么点马奶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君天碧沉默了片刻。
有些无语,又觉得有些好笑。
最终只是伸手扯过旁边的薄毯,盖在了他身上。
夕阳的余晖将绿洲染成一片金红。
君天碧嘴里那点马奶酒就醉了游殊一下午,这倒叫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她向附近的牧民买下了一整只烤全羊,还特意带回了一壶清甜解腻的葡萄汁。
这次,一滴酒都没沾。
游殊被肉香勾醒,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坐起身,眸子里还残存着些许迷茫不适。
但一看到罪魁祸首又坐在旁边,那股火气便“噌”地冒了上来。
他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沙地上,“城主倒是好胃口。”
君天碧不跟醉鱼一般计较,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扔到他面前的矮几上。
“吃吧,这次四条腿都是你的,管饱。”
游殊握着那冰冷的匕首,警惕地坐到君天碧对面,开始切割羊肉。
抚慰了肠胃,但他心里那点憋屈却越发明显。
尤其是脚下空荡荡的感觉,他耿耿于怀。
“城主何时才肯发发善心,赐我一双鞋履?”
君天碧慢条斯理地剔着羊排上的肉丝,半点没有欺负鱼的自觉,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鲛人天生亲近水泽,赤足方能感受大地脉搏,汲取自然灵气。”
“穿鞋,乃是画蛇添足,束缚天性之举。”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仿佛游殊要求穿鞋是什么暴殄天物的愚行。
游殊握着匕首的手猛地用力,“噗嗤”一声,刀尖狠狠扎进了烤全羊的脖颈处,汁水四溅。
他冷冷地盯着君天碧:“城主不必拿这些话来搪塞。”
“我可不是那些刚上岸,什么都不懂的懵懂鲛人。”
“嗯,孤知道。”君天碧点了点头,“是刚出铜雀台,名动离耳的游殊公子。”
目光在他赤足和手中的羊腿之间逡巡。
“那请问......孤傲高洁的游殊公子,如今怎么会沦落到连双鞋都没得穿,只能蹲在这里......啃羊呢?”
游殊被她这话气得胸口一堵,又是一刀狠狠扎在烤全羊的肋排上。
“城主神通广大,翻云覆雨,现在不也一样......有求于我,要靠我这没鞋穿的鲛人替你办事?”
君天碧笑吟吟地端起葡萄汁抿了一口,甘甜的滋味让她心情不错。
“孤求你?游殊公子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是你在铜雀台先对孤出手,又是你在暗河底先袭击孤。”
“孤不计前嫌,给你机会将功折罪,顺便......解决一下你自己的麻烦。”
“至于你穿不穿鞋......那是你自理能力的问题,与孤何干?”
游殊手中匕首终于割下了一大块羊腿肉,恶狠狠地塞进嘴里咀嚼,仿佛在嚼君天碧的肉。
“君天碧,你适可而止。”
他语气带着属于深海族群的肃穆:“我鲛人族,向来避世而居,不染俗世纷争。”
“鲛人性情单纯执拗,认定一件事,便是海枯石烂,也必要达成。”
“与鲛人为敌,尤其是结下生死之仇......对你而言,绝非明智之举。”
君天碧竟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只是她点头之后说出的话,却让游殊差点噎死。
“海枯石烂,也要达成?这么说......你对孤,也是如此执着,会持续到地老天荒?”
她叹了口气,“孤的魅力,看来是挡不住了。”
游殊脸上精彩纷呈,红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彻底黑了下来。
他不欲再与这疯子对牛鼓簧,多说无益,只会把自己气死。
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眼前的羊肉。
君天碧却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放下手中的银质小刀,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投向渐渐暗沉下来的天际,语气变得平淡冷冽
“你想杀孤,海枯石烂,孤随时奉陪。”
她转回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但你的族人......最好珍惜尚能动手的机会。”
游殊切割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她。
“看在你的面子上,孤可以饶过他们一次擅动,但若再有第二次......”
“那就只能,愿他们来世......还能有幸与你同族了。”
她微微一笑,笑容在暮色中残酷又灿烂,“找死的人,孤一向......乐于成全。”
游殊冰冷地看向君天碧:“城主这话是在威胁我?要灭我的族?”
君天碧神色不变,反问道:“你的全族要杀孤吗?”
游殊与她对视片刻,在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中,他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意思。
只有一片沉寂的杀意。
他抿紧了唇,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更加用力地切割着羊肉。
君天碧也不再刺激他,将手边那壶葡萄汁推到他面前:“多吃点,吃饱些。”
“夜里......还有的忙呢。”
游殊嘴唇翕动了两下,最终只是紧紧地闭上了嘴,伸手抓过葡萄汁,仰头灌了一大口。
甘甜的汁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冰冷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