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指尖僵在半空,那声音像浸了冰的蜜糖,甜得发寒。他猛地抽回手,槐花糕的热气扑在脸上,混着蛇鳞特有的冷腥气——母亲做的糕点从来带着灶膛的暖香,绝没有这股像生锈铁片似的味道,那味道钻进鼻腔,顺着喉咙往肺里钻,带着点腐烂水草的腥气,和记忆里母亲围裙上的槐花香截然不同。
“别信!”守灶者的木勺狠狠敲在竹篮沿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震得竹篮里的“槐花糕”抖了三抖。“这是蛇鳞仿的声!你娘的声音里带着烧柴的烟火气,这没有!仔细听,尾音有股子嘶嘶声,是蛇信子吐出来的假嗓子!”
竹篮里的槐花糕突然“滋啦”冒起白烟,表面原本金黄的糕体慢慢渗出银灰色的黏液,像化了的铅块,把“糕点”融成一滩软泥,露出里面裹着的半片蛇鳞。鳞上的字被黏液泡得发胀,原本模糊的笔画渐渐清晰:“留块糕,等你认亲——认我这创世之鳞做亲。”字迹歪歪扭扭,带着股挑衅的邪气。
铁山看得目瞪口呆,抬手就把竹篮踢进记忆泉,水花溅起半尺高:“什么鬼东西!敢装风哥娘的声音!”脚刚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泉底浮起更多竹篮,每个篮子里都躺着块“槐花糕”,糕上的鳞片闪着冷光,密密麻麻的像无数只眼睛盯着水面,看得人头皮发麻。
伶仃的味扇“啪”地合上,扇骨敲着掌心发出脆响:“守蜕人是想让你认创世之蛇当亲?这心思也太歪了!”她凑近林风,压低声音,气息里带着点紧张,“你爹说的‘缘分’,说不定是仇怨——当年你家是不是跟创世之蛇有过节?不然它犯不着费这么大劲仿你娘的样子!”
林风没应声,只是攥紧了那把青铜勺。勺柄的鼎纹在掌心发烫,像揣了块烙铁。他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样子:老人咳着血,枯瘦的手抓着他的手往勺柄上按,指腹的温度烫得惊人。“记着这纹路……见着重合的,要么砸了,要么……”话没说完就咽了气,指腹在勺柄上留了个暗红的血印,正好盖在重合的那半段纹路上,像个没说完的警告。
“快看!”守灶者的木勺指向泉面,那些竹篮突然“啵”地炸开,碎鳞在空中拼出幅摇晃的画——画面里,一个穿粗布衫的男人跪在蛇头前,手里举着块槐花糕,蛇信子鲜红如血,正慢悠悠舔过糕面。男人的背影佝偻着,肩膀的弧度、腰间系绳的方式,竟和林风爹有七分像。
“这是……”铁山挠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衣角,“风哥,这画里的人看着眼熟不?那背影……”
林风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紧发疼。他认出男人腰间的玉佩——那是他家传下来的和田玉,青白色底,上面雕着只展翅的鹤,爹下葬时明明亲手放进了棺木,怎么会出现在这画里?画里的蛇鳞突然竖起,边缘泛着寒光,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得泉水“嘶嘶”作响。男人的身影在刀光里慢慢淡去,最后只剩块沾着蛇涎的槐花糕,落在泉眼中央,那缺角的形状、上面撒的白芝麻分布,和林风记忆里娘最后一次给他做的那块,连芝麻粒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老瞎子突然咳了声,枯瘦的手指在木牌上摩挲,木牌上的“守蜕”二字像被水冲过似的褪去,显出底下刻的“血契”二字,笔画深峻,带着股血腥味。“创世之蛇当年跟人订过契,用鳞换人家至亲的念想,好让对方留在空味界当它的‘守鳞人’。”他抬起浑浊的眼,光线在里面晃了晃,“你爹怕是当年……”
话没说完就被林风打断,他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狠狠砸向泉眼,“咚”的一声,水花溅起半人高。“我爹才不会跟蛇订契!”林风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气——气这蛇鳞竟敢攀扯他爹,气那幅画把爹画得像个摇尾乞怜的奴才。他胸口起伏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盯着泉里不断翻涌的碎鳞,像盯着一群跳梁小丑。
铁山赶紧按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差点捏碎骨头:“风哥别冲动!这泉眼连着空味界的根基,砸坏了咱们都困在这儿了!”他转头看向伶仃,眼神里带着急,“伶仃你快劝劝他!”
伶仃突然指着泉底,声音里带着惊:“那是什么?”
众人低头看去,泉眼深处的漩涡里浮起块青铜片,边缘锈迹斑斑,上面的纹路却清晰异常,和林风手里青铜勺的纹路完全重合,像钥匙对上了锁。片上刻着行小字,被泉水泡得发胀,却依旧能看清:“以亲念为饵,钓回当年漏网的‘契子’。”
“契子?”林风捏紧青铜勺,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是说我吗?”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爹总在月圆夜把青铜勺放在窗台上,让月光照着勺柄的纹路,嘴里念念有词,那时他听不懂,现在想来,爹说的或许就是这“契子”?
守灶者的木勺往泉里一点,捞出片完整的蛇鳞,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来你爹当年没把你交出去,藏得够深啊。”木勺顿了顿,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现在创世之蛇来讨账了。这鳞能仿念想,你越惦记啥,它仿得越像,直到你信以为真,心甘情愿留下当它的‘活祭’,才算清了当年的契。”
林风突然笑了,笑声在泉边荡开,带着股狠劲,震得旁边的树叶都簌簌落下来:“仿得再像也是假的。
我娘的槐花糕里放的是晒干的槐花瓣,拌着蜂蜜,不是这发腥的蛇鳞;我爹就算跪,也只会跪天地,跪祖宗牌位,不会跪条长虫。”他举起青铜勺,勺柄的血印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像团跳动的火苗。“想钓我?先问问这勺子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青铜勺突然发烫,勺尖“噌”地冒出火苗,蓝幽幽的,直窜向泉眼。那些漂浮的碎鳞遇火瞬间蜷缩,像被烫着的虫子,发出“滋滋”的惨叫,在空中扭曲成一团团黑烟,散发出更浓的腥气。
林风握着勺子的手稳如磐石,眼神里的坚定像淬了火的钢:“我爹没说完的话,我替他说完——见着重合的,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