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我冷静不了!” 铁路胳膊用力一挣,竟没立刻挣脱,袁朗手上的力量显示了他的决心。
铁路的火气更盛,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这是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往所有戍边卫国、顾不了家的军人脸上扇耳光!不严肃处理,军婚还有没有保障?老A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我明白,大队长,我都明白。” 袁朗的眼神异常清明,甚至有一种洞悉世情的透彻,与他此刻应该表现的“受害者”情绪有些微妙的脱节,
但这种脱节很快被更深的沉痛覆盖,“我知道那男的不是个东西,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但是,真的没必要,至少现在没必要,闹到启动军事法庭程序那一步。”
他语速加快,条理却异常清晰,仿佛早已在心中推演过无数遍:“真要立案彻查,动静就太大了。牵扯的绝不止是她和那个人。她父亲,刘参谋长那边,怎么处理?
脸面往哪儿搁?闹得沸沸扬扬,各种捕风捉影的谣言就会起来,到时候真假难辨,脏水乱泼,牵扯到的关系网、带来的内部震荡,会远远超出这件事本身。
为了一桩已经无法挽回的婚姻,搅乱更大的局面,分散部队的精力,甚至可能影响一些正在推进的重要工作,得不偿失。这个代价,我们付不起。”
铁路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瞪视着袁朗。袁朗的话像一柄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事件表面之下的复杂肌理。
现在军队正处于现代化、正规化建设的关键时期,稳定压倒一切。高级军官家庭的丑闻,尤其是涉及“破坏军婚”这种敏感问题,一旦公开化处理,引发的连锁反应谁也难以预料。
铁路是老A的大队长,更是深谙政治与权术平衡的老狐狸,他太清楚其中利害。
军事法庭的利剑固然能斩断是非,但挥剑带起的风,可能会刮倒更多东西。袁朗这番“顾全大局”的说辞,恰恰说到了他心坎里最审慎的那一面。
他重重地坐回椅子,手指烦躁地、用力地戳着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像是要把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钉进去。
他的语气又沉又恨,还带着一种深刻的无奈和审视:“你就是太会‘顾全大局’!自己吃了这么大的亏,受了这种窝囊气,就这么硬生生咽下去?袁朗,我告诉你,有时候过分的忍让,在有些人眼里不是高风亮节,是软弱可欺!”
话说到此,铁路心中那丝疑虑的涟漪再次扩大。不对啊,眼前这小子,当初对这桩两家撮合的婚姻就兴趣缺缺,私下没少跟自己抱怨“没感觉”、“像完成政治任务”,为此还挨过自己几次骂。
怎么现在真出了事,这伤心沉痛里……总透着一股子过于清醒冷静的味道?这演技……是不是有点过于圆熟了?
袁朗恰到好处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桌面上那摊渐渐扩散的茶渍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他的声线重新归于平稳,甚至刻意抹去了最后一丝情绪的波动,变得如同汇报作战预案般客观冷静:
“个人的委屈……不算什么。军人这个身份,本身就意味着更多的承受。老A的任务、战备、训练,这些才是压倒一切的重心。
不能因为我个人的问题,分散资源,干扰正常工作节奏。我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和后续事宜,保证不影响中队的任何工作。”
铁路看着他这副沉静到近乎“认命”,却又条理分明、一切以任务为重的模样,胸中翻腾的火气、疑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这小子是不是在跟我演戏”的玩味,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
他了解袁朗,聪明绝顶,心思深沉,骨子里骄傲又强悍,真要是受了情伤,或许反而会表现得更加克制和强硬。
但这番“大局论”又实在漂亮得无懈可击,完全符合一个优秀指挥员应有的素质。或许,是真伤了心,但军人的骄傲和职责让他选择了这种处理方式?
“你心里有本账就好。” 铁路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一些,带上了一种长辈式的、既提点又隐含威慑的复杂意味,
“但记住,别拿自己的前程不当回事。老A培养一个中队长,花费的心血你自己清楚。也别让人觉得,咱们老A出来的人,是好拿捏的。
真要是对方欺人太甚,让你蒙受不公,队里、我铁路,都不会坐视不管。咱们不主动惹事,但事来了,也绝不怕事。”
他心想,看他这反应,伤心或许有,但更多像是一种顺水推舟的解脱?不行,还得再探探。
这事,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老刘那边……看来得找个由头,“聊聊”了。他养的这闺女,办事可真不地道。
袁朗抬眼,眼底适时地掠过一丝被理解的暖意,又迅速收敛,微微颔首:“谢谢大队长体谅。我知道该怎么做。”
铁路胸口的闷气并未完全消散,指尖依旧抵着桌面,目光像钉子一样牢牢锁定袁朗,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现在,把你那套‘一切为公’的官面文章收一收。给我从头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俩结婚,我记得是两边家里都觉得合适,也算门当户对。这才几年?怎么就闹到非离不可,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那姿态明确表示:今天不把事情捋出个我能信服的子丑寅卯,你别想走出这个门。心里那股护犊子的劲头混合着老狐狸的疑心,让他决定深挖下去。
袁朗似乎几不可闻地轻吸了一口气,这个细微的动作被铁路敏锐地捕捉到。
他抬手,用食指和拇指松了松军装衬衣最上面的那颗风纪扣,巧妙地泄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态。
他的嘴角向上扯了扯,形成一个极淡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弧度,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整个人那种在训练场上令人生畏的锋锐感暂时隐匿,换上了一层更接近他私下底色的、略带懒散和无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