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后的腥咸海风裹着烟火气扑来,阿菀跟着青禾钻进岩壁的夹缝时,裙角被锋利的石棱撕开一道大口子,后背的伤口浸了海水,疼得她几乎要跪下去。
“娘娘撑住!”青禾半扶半拽地将她往前拖,夹缝尽头的微光里,隐约能看见艘小渔船的轮廓,“秦风在船上等着呢!”
船板被踩得“咯吱”响,秦风正举着刀与两个蒙面人缠斗,见她们过来,一脚踹开身前的敌人,嘶吼道:“快上船!”
阿菀踉跄着扑上船,青禾紧随其后,秦风砍倒最后一个蒙面人,转身跃上船时,后腰突然中了一箭,他闷哼一声,反手将箭拔出来,血窟窿里涌出的血瞬间染红了船板。
“开船!”秦风捂着伤口吼道,掌舵的老渔夫手忙脚乱地解缆,船身猛地一晃,撞在礁石上,溅起的浪花打在阿菀脸上,又咸又涩。
望海楼的火光越来越远,岸上的喊杀声却像附骨之疽,几艘快船正顺着洋流追过来,船头的火把在浪里忽明忽暗,照出蒙面人手里闪着寒光的刀。
“他们人太多了!”青禾蹲在船尾,将备用的砍刀递给阿菀,自己也抓了根船桨,“娘娘,要不咱们弃船游水?”
“不行!”阿菀死死按住怀里的手谕,海水已经浸湿了外层的衣襟,她能感觉到纸张在怀里微微发潮,“这东西不能丢!”
秦风靠在船舷上,脸色惨白如纸,他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抖着手点燃了一个油布包:“把这个扔过去!”
青禾接过油布包,瞅准追得最近的快船,用力扔了过去。油布包在半空炸开,里面的硫磺粉混着火星落在船帆上,“腾”地燃起大火,快船瞬间陷入混乱,船上的人惨叫着跳进海里。
“还有两船!”秦风喘着粗气,又摸出两个油布包,“这是最后两个了……”
阿菀接过一个,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忽然想起兄长曾教她的水战法子——当年他在江南剿匪时,就用鱼油混着硝石做过简易火器。她撕下裙摆,蘸了些舱底的桐油,缠在船桨上,对青禾道:“点火!”
火折子凑上去的瞬间,船桨变成了支燃烧的火把。阿菀用尽全身力气将火把扔向另一艘快船,桐油遇火燃得极快,很快就烧穿了船板,海水汩汩地往里灌,那船渐渐开始下沉。
最后一艘快船见状,竟调转方向往回跑,大概是被这不要命的打法吓住了。
渔船终于驶入深海,岸上的火光缩成了远处的一点红。阿菀瘫坐在船板上,后背的伤口疼得她浑身发抖,青禾正用干净的布条替她包扎,动作笨拙却仔细。
“秦风怎么样了?”阿菀抬头看向船头,秦风已经晕了过去,老渔夫正用烈酒给他清洗伤口,血珠滴在船板上,很快被海水冲散。
“还活着。”老渔夫是秦风提前联络好的渔民,见过些风浪,此刻倒还算镇定,“箭上没淬毒,就是流血太多,得赶紧靠岸找大夫。”
阿菀点点头,摸了摸怀里的手谕,纸张虽然受潮,字迹还能辨认。她望着漆黑的海面,浪涛拍打着船身,像谁在低低地哭。知府夫人和苏念安……怕是凶多吉少了。
“沈清辞的女儿……”青禾的声音带着哽咽,“那么小的孩子……”
阿菀闭上眼睛,苏念安塞给她半块令牌时的眼神,像根针,扎在她心上。那孩子明明怕得发抖,却还强撑着把信物交出来,她母亲沈清辞在冷宫里,怕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等回了京,”阿菀的声音哑得厉害,“我要去冷宫见沈清辞。”
渔船在海上漂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靠上一个偏僻的渔村。秦风还在昏迷,阿菀让老渔夫去镇上请大夫,自己则扶着青禾在村里找了户人家借宿。
屋主是对老夫妻,见她们一身狼狈,却没多问,只端来热粥和干净的布衣。阿菀喝着粥,忽然觉得这渔村的烟火气,比宫里的熏香更让人安心。
“姑娘,你们是从普陀山来的?”老妇人一边纳鞋底,一边随口问道,“昨晚那边火光冲天的,听说是官府在剿匪呢。”
阿菀的心一紧:“剿匪?”
“是啊,”老妇人叹口气,“说是抓黑风寨的余党,还说……抓住了个女眷和孩子,好像是什么重要人犯,已经连夜押往京城了。”
阿菀手里的粥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粥溅在脚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女眷和孩子,一定是知府夫人和苏念安!她们没死!
“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阿菀抓住老妇人的手,急切地问,“是不是往京城的方向?”
老妇人被她吓了一跳,指了指西边:“是……是啊,说是走陆路,用囚车押着的,估计这会儿已经过了杭州了。”
阿菀立刻站起身,对青禾道:“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可是秦风他……”青禾看着还在昏迷的秦风,满脸担忧。
“让老渔夫照看他,等他醒了,让他立刻回京报信,就说……李太妃勾结黑风寨,证据在我手里,还有,务必截住押往京城的囚车!”阿菀的声音因急切而发颤,“我们不能让念安和夫人落入李太妃的手里!”
青禾咬了咬牙,迅速收拾好东西。阿菀换上老妇人的粗布衣裳,将手谕贴身藏好,又把苏念安给的半块令牌塞进发髻里。她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
“走吧。”她推开门,清晨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村外的官道上,正有辆马车驶过,车辙印深深的,像是能碾过所有阻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等陛下的消息了。她必须自己追上那辆囚车,必须在李太妃动手前,把人救下来。
这条从渔村到京城的路,注定比普陀山的惊涛骇浪,更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