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独自站在船头，鸽灰色的大衣衣摆被海风吹得向后扬起，墨色长发在肩后飘拂。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指尖似乎有极淡的、肉眼难以捕捉的金色光屑一闪而逝。
“功德……原来是可以这样用的吗？” 她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几乎被海浪声淹没。嘴角却缓缓向上弯起，露出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新奇的笑容。“很好……”
她没有设定明确的航向，只是任由小船顺着洋流和海风漂流。心里很静，神识也收敛着，没有刻意去探查因果线的牵引。但很奇妙，她并不觉得迷茫，反而有种“该去哪儿，自然就会去哪儿”的笃定。
就像现在，她模糊觉得，该去找路奇和卡库了。
那两个人，应该离得不远，或许就在某个沿海的城镇处理些事情，身边大概还跟着某个精力过剩的巨人朋友。
心念微动，她抬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身前虚空中极快地划过两道交叉的轨迹。指尖有淡金色的灵光流泻，勾勒出两个极其微小、却结构精密的微型法阵虚影。这法阵与她留在路奇、卡库身上的传送印记同源。
“启” 她轻叱一声，指尖光芒骤亮，随即湮灭。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身侧甲板上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泛起两圈水波般的涟漪。涟漪中心，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由虚化实，突兀地显现出来。
是路奇和卡库。
两人显然刚刚还在做别的事，突然被传送过来，表情却没什么惊讶，只有瞬间的警惕后便迅速放松，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船头的沈青。
五年在青云宗朝夕相处、并肩作战的生活，让他们对这种“神出鬼没”的召唤方式早已习以为常。
他们都穿着青云宗制式的改良服饰。并非传统的宽袍大袖，而是结合了此界风格的修身款式。
面料是某种带有暗纹的深色织物，质地挺括垂顺，剪裁极为合体，完美勾勒出两人常年锻炼出的精悍身材。
立领，窄袖，衣襟以同色系盘扣固定，行动间利落干脆，又自有一股修仙者特有的飘逸出尘。这服饰显然还带有某种自适应功能，随着他们从传送的微光中现身，衣料如同有生命般细微调整，完全贴合身形，一丝皱褶也无。
卡库站稳身形，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长长的脖子习惯性地向前探了探，语气熟稔又带着点抱怨：“阿青，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差点把刚买的报纸弄海里。” 他手里还真捏着半份湿了一角的报纸。
沈青转过身，靠在船舷上，抱着手臂看他们，笑了笑：“怕什么，用灵力烘一下就是了。”
“说得轻巧。” 卡库嘟囔着，手上却泛起极淡的灵力微光，掠过报纸，湿痕瞬间消失。他抬头，眼睛亮起来，“对了，孩子们都已经到艾尔巴夫了！是马尔科先生和萨奇先生护送过去的。
我真有点想那几个小家伙了，尤其是雷米，不知道有没有又乱放电。”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有点好笑，“刚刚我和路奇还在商量，这边事完了就赶紧过去。
洛基那家伙，通讯都快被打爆了，说四个小魔王快把他那宝贝宫殿的屋顶都给掀了，哈哈！”
路奇没有参与关于孩子的话题。他从传送过来后，目光就一直落在沈青身上，平静，深沉，像夜晚的海。
他安静地站在卡库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身姿笔挺如松，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听到卡库说到洛基的抱怨，他也只是眼睫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没什么表情。只是，在沈青目光看向他时，他脚下似乎有向前移动的细微趋势，却又在瞬间止住，恢复了纹丝不动的站姿。
沈青注意到了他这个微小的动作。她眨了眨眼，脸上笑容加深了些，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柔软和调侃：“路奇。”
路奇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想不想我呀？” 她问，因为转头的动作，墨发从肩头滑落一缕。
路奇：“……”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沈青敏锐地捕捉到他嘴角绷紧了一瞬。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你能说点正事吗？”
语气平淡，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底下细微的无奈。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目光依旧锁着她：“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这才是他关心的。任务，部署，下一步行动。五年守护者的习惯早已刻入骨髓。
沈青看着他这副公事公办、却又隐约透着一丝别样关切的模样，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笑声清脆，在海风中散开。
“接下来啊，” 她收起玩笑的神色，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先去把某个快要被逼疯的巨人王子捞过来。”
说着，她再次抬手，手指凌空画出一个更复杂些的符文。这一次，灵光闪烁的时间略长。
几秒后，甲板上第三圈涟漪荡开。一个高大健壮、穿着同样风格改良服饰、但尺寸明显大了好几号的身影，伴随着一声夸张的、如释重负的哀嚎，出现在两人旁边。
“阿青！你可算想起我了！” 洛基一现身，立刻大步上前，那张英俊深邃、此刻却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挤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他此刻并非巨人形态，保持着与路奇卡库相仿的人类身高，但这并不影响他浑身散发出的热烈和崩溃气息。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路奇瞬间冷了几度的目光和卡库看好戏的表情，直接对着沈青双手合十，语气又快又急，还带着点委屈：“快！快点！阿青！我还是个光棍国王！这次婚礼你带我一个行不行？我不挑的！真的！名分啥的都好说！你都有那么多……呃，丈夫了，多我一个不多是不是？凑个整数！我要求很低的！把卡库也带上！咱们一起去鬼界继续干架！”
他语无伦次，眼神真诚且急切得惊人，仿佛不是在求婚，而是在恳求救命，真实的目的就为了去“修仙界搞事”。
“……” 路奇额角的青筋，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跳动了一下。他周身的气压更低了，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洛基。
沈青也被洛基这连珠炮似的、毫无章法的“求婚”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接洛基的话茬，只是微微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洛基瞬间闭嘴，但眼睛还眼巴巴地看着她，像只等待投喂的大型犬。
沈青没理他，转向路奇和卡库，脸上的神情恢复了沉静：“路飞，萨博，山治，索隆，罗，艾斯，基德……他们几个，都到艾尔巴夫了吗？”
提起正事，洛基脸上那副耍宝的表情瞬间收敛，眼神一变，属于巨人族国王的沉稳和威严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站直身体，点了点头，声音也恢复了正常：“已经到了。不只是他们，草帽大船团的主要成员，红发海贼团，白胡子残团的诸位，革命军的代表，还有海军那边的一些人……很多客人都陆续抵达了。宴会场地正在加紧布置，比预想的还要热闹。”
沈青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沉吟片刻，开口：“那么，你们三个先回去。
艾尔巴夫那边需要人坐镇协调，孩子们也要有人看着，别真让洛基的宫殿塌了。”
她看向卡库和洛基：“卡库，洛基，你们先回原地，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在去巨人岛。”
“好！” 卡库爽快答应。
洛基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对上沈青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蔫蔫地点了点头。
沈青指尖灵光再闪，两个小巧的传送阵在卡库和洛基脚下亮起。光芒一闪，两人的身影便从甲板上消失。
甲板上只剩下她和路奇。
海风拂过，带着咸腥的气息。迷你阳光号轻轻摇晃，发出规律的吱呀声。路奇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沈青，没有立刻询问为什么单独留下他。
沈青向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两人距离很近，她能看清他深色眼瞳中自己的倒影，也能看清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下，那不易察觉的凝重。
“你在担心什么？” 她直接问，声音放轻了些。
路奇看着她，薄唇抿了抿，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担心你一个人去‘那里’。”
他没有明说“那里”是哪里，但沈青知道他在指什么——她之前提过的，需要去处理的、关于“过去”的一些手尾。
“比较危险。” 路奇补充道，眉头蹙得更紧，“回到‘过去’的时间点，意味着你可能要面对……过去的祂。”
那个名字，他说得很轻，但带着一种本能的警惕和沉重。五年在青云宗，他接触了更多关于时空、因果的玄奥知识，也越发明白沈青某些计划背后可能潜藏的风险。
沈青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平静：“没关系。我不会直接接触到‘祂’……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去做。”
路奇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的不赞同并未散去。他了解她，知道她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也知道她通常有自己的把握。
但“时间”、“过去”、“伊姆”……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不确定性。他习惯了掌控局面，习惯在她身边守护，这种无法跟随、无法预知的情况，让他感到一种罕见的烦躁和无力。
沈青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唇线，忽然向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胸前坚硬而温热的衣料上。
“没关系的，”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难得的、示弱般的撒娇意味，“我会小心的。真的。”
路奇身体僵了一下。他垂眸，看着怀里突然蹭上来的脑袋，墨黑的长发蹭着他的下巴，带来细微的痒意。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熟悉的冷香。这个突如其来的、亲昵的拥抱，让他所有准备好的、关于风险和分析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着，手臂抬起，似乎想回抱，又在中途停住，最后只是很轻、很克制地，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虚虚地拢着。
“我不能带你们回去，” 沈青在他怀里低声解释，声音很软，“‘本人’不能和‘过去的本人’见面，时空会错乱，未来可能会崩塌。这是规则。”
路奇当然知道这个规则。他只是……不放心。
感受着他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和那细微的紧绷，神识轻轻叹了口气，放开了他，后退半步，抬头看着他，脸上重新露出让他安心的笑容：“放心，先送你回去吧。”
路奇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她清澈却坚定的眼睛，最终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很轻，像羽毛落地，带着妥协，也带着依旧未散的担忧。
“嗯。” 他点了点头。
沈青不再多说，双手抬起，指尖灵光流转变幻，开始结印。一个比之前更加稳定、复杂的传送法阵虚影在她掌心下缓缓成型，金色的符文流转，散发出空间波动的气息。
就在法阵光芒渐盛，即将笼罩路奇的瞬间——
一直沉默站着的路奇，忽然动了。
他毫无征兆地向前倾身，速度极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柔。在沈青微微讶然的目光中，他低下头，微凉的、略显干燥的唇，极快、极轻地，碰触了一下她的额头。
一触即分。
像一片雪花落下，又迅速消融。
然后，传送阵的金光彻底将他吞没。他的身影在沈青眼前迅速变淡，消失。甲板上空空如也，只有尚未完全平息的空间涟漪，证明他曾来过。
沈青维持着结印的姿势，站在原地。然后，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碰了碰刚才被亲到的额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陌生的触感。很轻，很克制，却带着不容错认的、属于路奇式的郑重与眷恋。
她唇角一点点弯起，最终，绽开一个无声的、却真实柔软的笑容。
“真是的……” 她低声说，放下手，转身重新面向大海。
迷你阳光号继续航行。沈青的心情似乎明朗了不少，她站在船头，吹着海风，看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远方海平线上，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并且越来越大。
那是一艘船。一艘非常巨大的、造型奇特的船。船首是醒目的火烈鸟造型，粉红色的主帆即使在远处也格外扎眼。
沈青眯了眯眼，看清了那面旗帜——咧嘴笑的骷髅，戴着墨镜，满头金发。
唐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船。
沈青挑了挑眉，倒也不算太意外。以那个男人无孔不入的生意网络和“凑热闹”的性格，收到请柬并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
她没有改变航向，也没有加速或减速，就这么不避不闪地，朝着那艘巨大的火烈鸟号缓缓靠近。迷你阳光号在对方那庞然大物面前，小得像片树叶。
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火烈鸟号甲板上隐约的人影，以及那标志性的粉红色羽毛大衣在风中招展。
沈青站在自己小船的船头，鸽灰色大衣随风而动，墨发飞扬，神色平静地迎向那艘充满压迫感的大船，和船上那个危险又麻烦的“老朋友”。
海风似乎在这一刻，都带上了一丝别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