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最初那两周动弹不得的急性发作期,孟莳的腰椎终于迎来了些许赦免。
虽然离康复尚远,但至少她可以被人搀扶着,像慢镜头一样,极其缓慢地挪动脚步了。
只要不贪心久坐或久站,那尖锐的痛楚便暂时蛰伏起来,倒也不太出现了。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自由。
她仿佛成了一个脆弱的玻璃人,变得怕冷、怕累、怕一丝一毫的不妥帖。
不管走到哪里,她身后永远跟着人,时时避免让她弯腰或者干家务,更别提拎一丁点儿重物。
刚在沙发上坐下,叶芳芷已将一条柔软的羊绒薄毯轻轻盖在她腿上。
不过是在院子里站了一小会儿看看花,白廷璋的手臂便已稳稳地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将一件开衫披上她的肩头。
想自己倒杯水,保姆已经端着温度刚好的水杯送到了手边。
这种密不透风的关怀,让她温暖,也让她偶尔有种自己成了病人的无奈。
每晚,白廷璋的必修课又多了一项。
除了热敷和腰部护理,他还会将她的双腿搁在自己膝上,给她按脚。他的掌心温热有力,每次按完,孟莳都觉得沉甸甸的身体仿佛轻快了一些。
此时,孟莳的孕期已进入第36周。
腹部的隆起速度惊人,几乎与普通人怀双胎足月时的规模不相上下。
托腹带成了她每日离床后的好帮手,只有系上它,才能勉强分担一些腰部承受的那沉甸甸的下坠力。
子宫急速增大,又带来了那磨人的圆韧带牵拉痛。
每一次从坐姿或卧姿试图起身,腹股沟深处便会传来一阵尖锐的、短暂的撕裂感,让她瞬间倒吸凉气,必须立刻用手紧紧托住腹底,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才能完成姿势的转换。
那个曾经在手术室里脚步生风、在病房走廊里步履匆匆的小孟医生,如今变成了一个连起身都需要慢吞吞的准妈妈。
叶芳芷和白老太太凭借多年的经验,私下交换过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判断和忧虑。
“莳莳这肚子……我看等不到预产期。”
白老太太压低声音。
“是啊,胎儿长得太快,身体负担太重,怕是会提前发动的。”
叶芳芷点头,忧心忡忡,“得更加仔细才行。”
而被如此小心翼翼保护着的孟莳,在经历了最初几天能下床的庆幸后,很快被一种巨大的无聊和烦躁淹没。
身体被禁锢,工作被剥离,对于一个习惯了高强度、快节奏、时刻被需要的外科医生来说,这种无所事事的休养简直比疼痛更难熬。
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温柔的金丝笼生活给憋疯了。
终于,她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科主任的电话,语气带着久违的、试图回归的轻快:
“主任,是我,孟莳。我最近好多了,能走了!科里最近忙不忙?有没有什么文书工作需要我带回家做的?或者有没有一些门诊可以安排我上?我保证不多干,一周就排一天也行啊!”
电话那头的主任一听是她,先是关切地问候了她的身体状况,随即,无论她如何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主任都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笑呵呵地,却无比坚决地把所有可能性都堵了回去:
“小孟啊,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把腰养好,把宝宝平安生下来!科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天塌不下来!”
“等你生完,休好产假,身体彻底恢复了,有多少手术等着你呢!现在?门儿都没有!”
“乖乖在家当你的国宝,啊?这是命令!哈哈哈!”
挂了电话,孟莳对着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
窗外阳光正好,她却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剪了羽翼、只能在精致笼中踱步的鸟,对广阔的天空望眼欲穿。
她摸了摸自己时不时隐隐作痛的肚子,小声嘀咕:
“宝贝啊,你快点出来吧……再这么待下去,你妈我,可能先要闷出毛病了。”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腹中一阵有力的胎动,仿佛在说:
“妈妈,别急,我还在努力长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