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生机大阵”的光辉依旧笼罩着联盟控制区,如同母亲张开的手臂,抵御着外界的风刀霜剑。然而,大阵能偏转天罚,能削弱魔潮,却难以完全隔绝内部因理念、利益和过往恩怨而滋生的暗流与裂痕。
魔族针对性进化带来的压力,如同一块沉重的磨盘,压在每一个联盟成员的肩上。资源日渐紧缺,伤亡不断累加,前线将士在新型魔物的威胁下疲于奔命,后方的建设与生产也因持续的警戒状态而进展缓慢。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原本被共同生存危机所掩盖的矛盾,开始悄然浮出水面。
联盟内部成分复杂,理念冲突不断。
这一日,联盟核心议会例行会议在裂谷议事厅内召开。气氛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和紧张。
长桌一侧,以原青云宗刑罚长老张松年为首的部分势力代表,面色沉肃。张松年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林盟主,诸位同道,眼下局势,想必大家都清楚。魔族步步紧逼,新型魔物层出不穷,我方伤亡与日俱增!‘万象生机大阵’虽强,但据阵而守,终究被动!魔物可以不断试探、消耗,而我们的人力、资源是有限的!依老夫之见,与其坐等魔族找到大阵破绽,不如集中精锐,主动出击,拔除几处靠近我控制区的魔物巢穴,打掉它们的嚣张气焰!”
有主张激进反击的,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几位在近期防御战中损失较大的宗门首领的附和。
“张长老所言极是!我宗弟子近日伤亡惨重,皆因被动防御,让那些该死的‘掘根魔’和‘破障魔兵’屡屡得手!必须让它们付出血的代价!”
“没错!一味防守,只会助长魔焰!我联盟如今兵强马壮(相对而言),又有大阵依托,正当趁势反击,扩大安全区域!”
另一侧,以一位来自中等世家、以稳重着称的家主王守仁为代表的一些人,则持不同看法。王守仁捻着胡须,缓缓摇头:“张长老,诸位道友,稍安勿躁。主动出击,谈何容易?魔族进化迅速,巢穴深处必有更强魔物坐镇,甚至可能隐藏着新的位面裂隙。贸然出击,若陷入重围,或是被‘天罚之眼’趁机锁定,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大阵初成,内部尚未完全稳固,各据点联系亦需加强。老夫认为,当下应以巩固防御、积蓄力量为主,尽快消化新归附的人口和资源,同时加紧探查魔族虚实,待准备万全,再图后计。”
有主张固守待援的,
“王家主此言差矣!准备万全?等到何时才算万全?等到魔族孕育出更可怕的怪物?等到我们资源耗尽?”一位性格火爆的散修出身将领忍不住拍案而起,“联盟成立,是为抗争,不是当缩头乌龟!林尊带领我们建立基业,不是让我们在这里苟延残喘的!”
“你说谁是缩头乌龟?!”
“难道不是?瞻前顾后,岂是男儿所为!”
议事厅内顿时吵成一团,激进派与保守派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主张反击的认为固守是坐以待毙,主张固守的则认为冒进是自取灭亡。双方都有各自的道理,也都代表着联盟内部相当一部分人的心声。
而在这喧嚣的争论之外,还有一些更复杂的声音。
还有对林玄主导地位不服的。
“哼,说得轻巧。”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来自长桌末席一位身着锦袍、面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他是最近才带领家族残部投奔联盟的一个没落皇朝宗室后裔,名叫赵元昊。他看似无意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扳指,慢悠悠地道:“主动出击,谁来领军?固守待援,资源如何分配?说到底,这联盟上下,如今不都是林盟主一人说了算么?我等附庸,人微言轻,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只是,这令,若是……嘿嘿。”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声意味不明的“嘿嘿”和话语中隐含的挑拨之意,却让厅内瞬间安静了片刻。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端坐主位的林玄,眼神复杂。
林玄的崛起太快,威望太高,尤其是他身负神秘的世界树之力,能净化魔气,对抗天罚,这在带来希望的同时,也难免引起一些人的忌惮和……不服。尤其是一些原本地位尊崇、如今却不得不屈居人下的势力首领,心中难免存有芥蒂。赵元昊的话,恰好戳中了这部分人不好宣之于口的心思。
联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真心拥戴林玄的早期追随者(如青璇、铁柱部下),有因现实利益和生存需要而加入的(如大部分中小宗门和世家),有像萧冰儿这样因理念转变而合作的(但玄冰宫内部仍有杂音),甚至可能还有别有用心的投机者。成分之复杂,远超想象。
林玄、苏晚晴、黄伯、萧冰儿(作为玄冰宫代表)及几位归附势力首领组成核心议会,艰难维持着联盟运转。
面对这纷乱的局面,核心议会的几位成员反应各异。
苏晚晴眉头微蹙,看向赵元昊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她并未开口,只是悄然运转生命灵力,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气息弥漫开来,稍稍抚平了厅内有些躁动的气氛。
萧冰儿面覆寒霜,清冷的眸光扫过赵元昊,后者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玩玉扳指的动作僵住了。她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联盟存亡之际,若有二心,或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按叛盟论处,杀无赦。”她没有看林玄,但话语中的支持意味明确。玄冰宫圣女积威犹在,此言一出,顿时压下了不少小心思。
黄伯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靠在椅背上,似乎快要睡着了,但偶尔掀开眼皮缝隙中流露出的精光,却让几个心思浮动的人心中一凛。
林玄自始至终沉默着,听着众人的争论、抱怨乃至隐晦的挑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指尖在粗糙的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他头顶那“天命反派”的字幕,在这种内部倾轧和质疑的氛围中,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带着一种嘲弄的意味。
直到厅内的声音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重新汇聚到他身上,林玄才缓缓抬起头。
“张长老欲战,是为提振士气,打破僵局,其心可嘉。王家主欲守,是为稳扎稳打,避免冒进,其虑深远。”他先是对争论的双方都给予了肯定,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末席的赵元昊:“赵先生觉得,是我林某一言而决,亏待了诸位?”
赵元昊没想到林玄会直接点名,脸色微微一变,强笑道:“林盟主误会了,赵某绝无此意,只是……”
林玄抬手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联盟初立,百废待兴,规矩尚未健全,林某若有处事不公、亏待盟友之处,诸位皆可直言。但,”他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道,“若有谁,想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行那搬弄是非、分裂联盟之事,无论他是何身份,来自何处,便是我林玄之敌,是这整个‘生机联盟’之敌!”
他没有释放威压,但那股在无数次生死搏杀和与天道对抗中凝聚出的意志,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头一沉。
“今日之议,非战与守之辩。”林玄将话题拉回正轨,“而是如何更好地‘生’下去。张长老要打,可以,但目标何在?兵力几何?如何规避天罚?王家主要守,也行,但如何应对魔族的持续消耗?资源如何更有效分配?”
他抛出了一连串具体的问题,让刚才还在空泛争论的众人陷入了沉思。
“魔族的进化,告诉我们,它们不是死物,会学习,会改变。我们若固守一成不变的思路,无论是战是守,都只有败亡一途。”林玄继续说道,“当下之要务,在于‘整合’与‘应变’。”
他提出了几项具体措施:
第一,成立联合指挥司,由各势力派出代表参与,共同商议军事行动,张松年、王守仁以及那位散修将领皆入其中,制定详尽的攻守计划,而非空谈。
第二,建立更精细的资源调配与功勋制度,按战功、贡献分配资源,并设立监察,确保相对公平,堵住某些人的悠悠之口。
第三,加大对新归附人才的吸纳和利用,尤其是在炼器、炼丹、阵法、情报等方面有特长者,提升联盟整体应对能力。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由苏晚晴负责,萧冰儿协助,青璇的情报网支持,尽快建立一个更有效的内部沟通与协调机制,及时化解各势力间的摩擦。
这些措施,并非完美,但至少指明了一个方向,将空洞的争论引导向了具体的实务。激进派和保守派发现,他们的诉求在一定程度上都能被纳入这个框架内实现,而像赵元昊那样试图搅混水的人,则被无形中边缘化了。
会议在一种略显疲惫但总算达成基本共识的氛围中结束。众人各自离去,脸上神色各异,有沉思,有释然,也有依旧的不甘。
议事厅内只剩下核心几人。
苏晚晴轻声道:“这样……能行吗?”她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了矛盾,并未根除。
林玄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只能如此。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大方向不乱,有些杂音……在所难免。”他看了一眼旁边又开始打盹的黄伯,“黄伯之前说得对,这联盟,就是个勉强凑起来的瓦罐,看着像个样子,但磕不得,碰不得,只能小心捧着,慢慢用火煅烧,看能不能把它烧成个铁疙瘩。”
萧冰儿冷冷道:“必要时,需用雷霆手段。”
林玄摇摇头:“雷霆手段能震慑,却难收心。如今外力压迫已极,内部若再行酷烈,恐生大变。”他望着窗外那片在阵法光辉下顽强生存的土地,缓缓道,“我们要掀翻的是那无情的天,若自己也变得冰冷,与天道何异?”
整合之路,道阻且长。但这第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联盟这艘巨轮,在内部各种力量的拉扯与平衡中,艰难地调整着航向,驶向那未知而充满艰险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