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议会上的纷争与妥协,如同一次必要的刮骨疗毒,虽带来阵痛,却也迫使联盟这架勉强拼凑起来的机器,开始尝试着以更有序的方式运转。联合指挥司的成立,资源调配与功勋制度的细化,以及内部协调机制的初步建立,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各势力间的摩擦,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对抗共同威胁的正轨上。
然而,无论是张松年所主张的“主动出击”,还是王守仁所坚持的“固守待援”,都离不开一个最基本的前提——情报。
魔族的新型兵种为何能精准地找到灵田和运输队的弱点?它们下一次的进化方向会是什么?那些源源不断的魔物,究竟来自哪些尚未被发现的位面裂隙?更重要的是,那高悬于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天罚之眼”,其背后天道意志的核心,究竟潜藏在这片天地的何处?
“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林玄站在重新标注过的沙盘前,眉头紧锁。沙盘上代表联盟控制区的绿色区域被大片象征魔气的灰黑色所包围,几处疑似魔族活动频繁的区域和之前遭受“天罚”打击的地点被猩红的标记钉住,显得格外刺眼。“我们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知道魔物的一举一动,更需要找到……这一切混乱的源头。”
建立一张有效的情报网,已刻不容缓。
利用苏晚晴的空间感知和青璇的旧有人脉,联盟建立起初步的情报网络,
这项艰巨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两位各具优势的女性身上。
青璇负责构建情报网络的人力与架构部分。她早年游历四方,又在青云宗内掌管过一段时间的外联事务,结识了三教九流的人物,从落魄的散修、消息灵通的商贩,到一些小型宗门、世家的外围人员,都留有几分香火情。如今“生机联盟”名声在外,尤其是在底层修士和饱受魔灾之苦的凡人中,声望颇高,这为她重新联络旧识、发展线人提供了便利。
她首先从联盟内部筛选出一批机敏、忠诚且擅长隐匿和伪装的修士,组成了情报司的骨干。随后,她开始有意识地接触那些往来于联盟控制区边缘、或是被迫与魔族控制区有零星交易的流浪商队和冒险者。许以灵石、净化后的食物、乃至联盟的庇护承诺,很快,一些模糊的信息开始通过特定渠道,汇集到位于裂谷总部旁新设立的情报司。
这些信息大多琐碎而未经证实——某处山谷魔物活动异常频繁,疑似有高阶魔物坐镇;某个废弃城镇夜间有奇异的空间波动;甚至还有传言,在极遥远的、已被魔族彻底占领的区域,天空中出现过不同于“天罚之眼”的、更加诡异的空间扭曲……
青璇需要从中甄别真伪,拼凑出有价值的情报。她利用自己过往的经验和人脉网络进行交叉验证,逐渐勾勒出魔族势力范围的大致轮廓和兵力调动的某些规律。但这还远远不够,很多关键区域,人力难以深入,风险极大。
这时,苏晚晴的能力便显得至关重要。
随着灵族血脉的进一步觉醒和对生命规则理解的加深,苏晚晴的空间感知能力得到了质的飞跃。她无需亲身涉险,只需在联盟控制区的边缘,或是借助“万象生机大阵”与那些遍布野外的“万象藤”、“清心竹”之间的微弱联系,便能将自己的感知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
这种感知并非直接“看到”,而是一种更玄妙的、对空间结构、能量流动以及生命气息的洞察。
一次,青璇的情报网传来消息,怀疑距离商道枢纽西北方向三百里外的一处沼泽地,隐藏着一个魔物的小型集结地,但派出的侦察兵有去无回。
苏晚晴静坐于裂谷边缘一株巨大的“清心竹”下,闭目凝神。她的生命灵力与脚下的大地、与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气息融为一体,意识沿着地脉和植物根系的微弱联系,缓缓向着西北方向延伸。
她“看”不到具体的景象,却能“感觉”到那片区域的异常。空间的纹理在那里显得格外粘稠和混乱,充满了令人作呕的侵蚀性能量(魔气)。她能感知到那里聚集着大量混乱而暴戾的生命波动(魔物),其中几股尤为强大,带着一种扭曲的秩序感,很可能是新型的“破障魔兵”或者更高级的魔将。更重要的是,她隐约察觉到那片沼泽深处,有一丝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从虚空汲取能量的“孔隙”感——那很可能是一个小型的、尚未完全稳定的位面裂隙,或者是一个连接着更大裂隙的空间节点!
“西北沼泽,确有魔巢,规模中型,内有高阶魔物坐镇,且……疑似存在不稳定空间连接点,持续补充魔气与兵力。”苏晚晴睁开眼,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将感知到的信息清晰地告知林玄和青璇。
这与青璇通过其他渠道零碎拼凑的信息相互印证,使得情报的准确性大大提高。
重点侦查魔族兵力调动、新的位面裂隙位置以及……天道意志可能的核心显化区域。
基于苏晚晴的感知和青璇人力情报的相互补充,联盟情报司开始有针对性地开展工作:
魔族兵力调动: 重点监控几处已知的魔族大型巢穴外围,以及连接这些巢穴的主要“通道”。通过观察魔物队伍的规模、构成、行进方向,试图分析其战略意图。他们发现,魔族近期似乎正在将兵力向联盟控制区的东部边界集结,尤其是针对火灵脉山谷的方向,调动频繁。
新的位面裂隙位置: 这是侦查的重中之重。除了依靠苏晚晴的大范围感知,青璇也派出了最精锐、最擅长隐匿的侦察小队,携带特制的、能感应空间波动的简易罗盘(由联盟内粗通阵法的修士赶制),冒险深入魔气区,寻找那些可能隐藏在深山、地下或扭曲空间中的裂隙。过程充满危险,数支小队失联,但也成功定位了两处小型裂隙和一处疑似中型裂隙的能量源,为后续可能的打击提供了目标。
天道意志可能的核心显化区域: 这是最困难,也最缥缈的任务。天道无形无质,如何寻找其“核心”?
这一次,连苏晚晴的感知也效果有限。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在“天罚之眼”出现时,那股冰冷意志似乎是跨越了某种遥远距离投射而来,其源头深藏在规则层面,难以捉摸。
倒是黄伯,在某次听林玄和苏晚晴讨论此事时,难得地没有打瞌睡,叼着根草茎,含糊不清地提点了一句:“天道牧养众生,收割愿力与恐惧。哪儿‘庄稼’长得最茂盛,哪儿‘屠宰场’的怨气最浓,它的‘眼睛’,自然就盯得最紧。顺着这根线头,或许能摸到那织网的蜘蛛藏在哪儿。”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
林玄立刻让青璇整理所有“天罚之眼”出现过的地点、时间、以及当时当地发生的事件。同时,让苏晚晴重点感知那些魔气极其浓郁、杀戮最为惨烈、或者曾经爆发过大规模战争、积累了大量死亡与怨念的古老战场。
初步的分析结果令人心惊。“天罚之眼”的出现,确实与联盟取得的“局部胜利”高度相关,但更深层次看,这些被打击的地点,往往也具备一个共同点——它们在短时间内,产生了远超平常的、剧烈的“情绪”与“能量”波动,无论是胜利的喜悦,还是战争产生的死亡怨念,都异常浓烈。仿佛天道不仅仅是在惩罚反抗,更是在……进食?
而苏晚晴对那些古战场的感知,也反馈回令人不安的信息。那些地方的规则似乎格外“脆弱”和“扭曲”,空间结构不稳定,残留的杀戮意志历经岁月仍未完全消散,甚至与弥漫的魔气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其中几处,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危险,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借助那些地方的“沉淀”,窥视着现世。
“或许,天道并非只有一个‘核心’,”苏晚晴推测道,“它可能像一张网,有多个重要的‘节点’。这些节点,可能就在这些承载了太多负面历史和能量的地方。或者……它本身就没有固定形态,其‘核心显化’,需要依托于世间最极端的‘秩序’或‘混乱’之地。”
线索依旧模糊,但至少有了一个追查的方向。情报司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大陆上所有已知的古战场、大规模祭祀遗址、甚至是历史上某些至强者陨落之地的信息,并与“天罚”出现记录进行比对。
一张由人力情报网络、苏晚晴的超凡感知以及对天道运行规律的初步推测共同编织而成的、尚显粗糙但却至关重要的情报网,终于初步建立起来。
它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几盏微弱的灯塔,虽然无法照亮全部黑暗,却至少指明了危险的礁石和可能存在的航道。联盟,这个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的势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将触角主动伸向了外界,试图去理解、去预测那未知的敌人。
林玄看着青璇和苏晚晴提交上来的第一份综合情报简报,上面标注了魔族东部兵力的异常调动,定位了两处小型裂隙和一处疑似中型裂隙,并罗列了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可能与天道存在关联的古战场和极怨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情报网的建立,意味着他们将从漫无目的的被动防御,转向更有针对性的策略制定。
是继续忍耐,还是……主动出击,拔掉一颗靠近的毒牙?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他体内的世界树幼苗,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种战略层面的转变,那朵混沌之花微微摇曳,散发出的规则波动,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