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云从她那屋探出半个身子:“我就不去了,等会儿我把壮壮抱我屋里去,你们放心玩。”
“那成,我们走了,到点就回来做饭。”王秀珍说着已经走到院子中央,招呼着众人。
张小燕笑着目送他们离开:“不急着回来,我会做饭!锅里还有昨天剩的肉菜,热热就能吃。”
“那敢情好!”陆梅笑着推开门,一阵冷风卷着枯叶刮进来,“走吧,再磨蹭都要吃中午饭了!”
楚晚月看着陆梅几人吵吵嚷嚷地出了院门,巷子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她慢慢站起身,把针线笸箩收到柜子上,突然觉得屋里安静得出奇。
“小燕,”她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去屋里歇着吧,我出去逛逛。”
张小燕正往暖壶里灌热水,闻言诧异地抬头:“这么冷的天,娘要去哪儿?”
“就去村里转转,活动活动筋骨。”楚晚月已经取下挂在门后的藏青色棉大衣。
“行,娘,你路上慢点。”张小燕把暖壶放好。
楚晚月摆摆手算是应了,迈过门槛时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不知道是哪个小子落在地上的棉手套,已经沾满了泥水。她弯腰捡起来,摇摇头,顺手挂在门边的钉子上。
远处传来耍猴戏的铜锣声,隐约还能听见小四兴奋的尖叫声。楚晚月拢了拢衣领,朝相反方向慢慢走去。
土路两旁的白杨树落光了叶子,枝丫在蓝天下伸展成细密的网。路上不时遇到成群结队往黄庄大队赶的村民,个个脸上带着喜气。
“三婶,你不去看戏?”陆老七家的媳妇背着孩子,手里还牵着个半大的,急匆匆地从后面赶上来。
楚晚月往路边让了让:“我就不去凑那热闹了,你们快去吧,去晚了怕挤不进去。”
刚走出没几步,又碰上几个半大孩子呼啦啦跑过去,带起一阵尘土。领头的小子认出她,刹住脚步:“三奶奶,一起去不?听说那猴子会数数哩!”
“不了不了。”楚晚月摆摆手,看他们一溜烟跑远,笑着摇摇头。她拢了拢围巾,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走到大队部门口,老槐树下的石凳上已经坐了几个人。李婆子、王婆和陈婆三个老太太正靠着向阳的墙根,眯着眼睛晒太阳,活像三只打盹的老猫。
“老楚,没去凑热闹?”李婆子最先看见她,挪了挪屁股,让出块地方。
楚晚月挨着王婆坐下,拍了拍裤脚沾的土:“没去,人多太吵了。你们不也没去嘛。”
李婆子把手揣在袖管里,摇摇头:“害,这隔几年来一次,也没啥看头了。前些年那猴子还能骑自行车,现在就会翻几个跟头,没劲。”
“是啊,不如在这晒晒太阳。”陈婆咂咂嘴,“我这老寒腿,一入冬就疼,晒晒舒坦多了。”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几人身上,楚晚月解开围巾,眯起眼睛。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悠闲。陆福田媳妇挎着个竹篮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脸都涨红了:“快!李老三家准备打豆腐了!我刚看见他家烟囱冒烟了!”
“哟!”李婆子一个激灵站起来,差点把王婆带倒,“打豆腐!快,去换几块,炖白菜吃最香了!”
王婆手忙脚乱地摸口袋:“我得回去拿豆子...”
“拿啥豆子!”李婆子一把拽住她,又去拉楚晚月,“先去占位置,等会儿人多了排不上号!”
楚晚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老婆子架着往村东头跑。陈婆在后面喊:“给我也捎两块!”声音飘散在风里。
三个老太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棉鞋在土路上啪嗒啪嗒响。路过柳家门口时,看家的大黄狗被惊得汪汪直叫。远处,李老三家院子上空果然飘着袅袅炊烟,隐隐约约还能闻到豆香味。
“慢点...慢点...”楚晚月扶着腰直喘,“我这把老骨头...”
李婆子不管不顾,拽着她继续往前冲:“快点!我闻着味了,豆腐快出锅了!”
…………
黄庄南树林。
“小七!你别乱跑!”徐爱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一把拽住又要往人堆里钻的小七。小孩的棉袄后领都被扯歪了,露出里面新做的秋衣。
“爱国哥,我就去找狗蛋他们!”小七像条活鱼似的扭动着身子,脸颊因为奔跑红扑扑的,“他们说在歪脖子树那边占了好位置!”话音未落,他已经挣脱徐爱国的手,一溜烟钻进人群。
徐爱国急得直跺脚,棉鞋踢起一片枯叶:“陆红义快去追上他!人多别丢了!”他推了推身边的小五,“这皮猴儿要是跑丢了,三妗子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行,你看好小六,我去找小七!”小五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烤土豆塞给徐爱国,“一会儿歪脖子那见!”说完就钻进人群,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小六紧紧攥着徐爱国的棉袄下摆,仰起头地问:“爱国哥,我们能看见猴子吗?”他的鼻涕都快流到嘴边了,徐爱国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能,肯定能。”徐爱国伸长脖子张望,心里暗暗叫苦,“奶奶奶奶抱抱和大妗子他们啥时候能来啊?小七太不听话了!”他感觉比跟着他娘下地干活还累。
林子里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半大小子们像撒欢的小马驹,在人群缝隙里窜来窜去,有几个调皮的已经爬到了树杈上。大人们三三两两站在外围,有的嗑着瓜子,有的抱着更小的娃娃,脸上都带着笑意。
“咚咚锵!”
突然,一阵急促的锣声从林子中央传来,惊飞了几只麻雀。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像煮开的粥锅一样咕嘟咕嘟冒着泡。
“快!开始了!”不知什么时候,小七又钻了回来,头发上还沾着几片枯叶。他一手拉着徐爱国,一手拽着小五的衣角,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小六见状也急忙抓紧徐爱国的棉袄,生怕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