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鸩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与淡然,也抱拳回礼:“殿下言重了,路见不平,份所当为。在下秦夜鸩,正是长安宗弟子,奉师命前来蒙渊公干。” 他坦然承认了身份,这本身也是一种试探。
“秦夜鸩……” 赵泽季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他看着秦夜鸩,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和真诚的欣赏:“原来是长安宗秦少侠。今日能得秦少侠相助,实乃幸事。秦少侠方才那几刀,刚猛不失灵动,寒劲入骨三分,已得长安宗冰魄刀法真髓,令人叹服。”
“殿下过誉。” 秦夜鸩谦逊一笑,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再次掠过赵泽季的脖颈,那三颗狼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决定抛出第一个试探的鱼饵。
“说来也巧,” 秦夜鸩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殿下脖颈间的这件饰物……当真是别致非凡。这三颗狼牙,凶戾之气内蕴,绝非俗物。不瞒殿下,在下曾有一位……故交,她亦有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项圈,视若性命。每每睹物,便思及北境之辽阔苍茫。今日得见殿下佩戴此物,倒勾起几分旧日情怀。”
赵泽季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狼牙,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忧郁的眼眸,此刻骤然掀起巨大的波澜!震惊、难以置信、狂喜、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痛苦和复杂情绪所淹没,种种情绪在他眼底激烈碰撞,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紧紧盯着秦夜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秦少侠……你……你说什么?你认识的人……也有……也有这个?” 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其中一颗狼牙,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抓住了溺水中的浮木。
秦夜鸩将赵泽季瞬间失态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更是笃定了十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点了点头:“是。三颗一般无二的北苍狼王獠牙,根部血沁,凶戾之气难掩。她亦称之为……信物。” 他刻意强调了“信物”二字,如同重锤敲在赵泽季的心上。
赵泽季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心绪。他眼中的光芒炽热无比,仿佛要将秦夜鸩看穿:“她……她现在何处?可还……可还安好?” 声音里的急切和期盼,几乎无法掩饰。
秦夜鸩心中了然,鱼儿已经上钩,而且咬得极深。但他深知,此刻抛出西凉姐妹的信息,为时尚早,也过于直接。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七皇子”身份带来的巨大冲击,更需要评估赵泽季在蒙渊帝国真实而复杂的处境——一个拥有北岳圣地伙伴的信物、形单影只、眉宇间带着阴郁的皇子,他的处境恐怕远比表面看到的要危险得多。
“殿下见谅,” 秦夜鸩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在下与那位故交亦是多年未见,如今只知她身处远方,应是安好。具体所在,恕在下不便明言。不过,既是信物所系之缘,今日能在此地遇见殿下,亦是天意。”
他点到即止,留下巨大的悬念和空间。既表明了知道对方的存在,又保留了关键信息,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赵泽季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激动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深沉复杂的情绪。
他深深看了秦夜鸩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东西:恳求、探究、一丝警惕,以及一种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的希冀。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恢复了那带着疏离感的皇子仪态,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忧郁似乎被点燃了新的东西,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暗。
“秦少侠所言极是,相逢即是缘。” 赵泽季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比之前多了一丝温度,“今日若非少侠,后果不堪设想。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秦少侠在磐石驿下榻?改日,本王定当亲自登门致谢。” 他自称“本王”,身份已然挑明,也表明了后续接触的意愿。
“殿下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夜鸩再次抱拳,“在下确在磐石驿落脚。殿下若有闲暇,秦某随时恭候。” 他给出了明确的回应。
此时,皇城卫兵已经清理出道路,赵泽季的随从(显然是刚才被混乱冲散,此刻才匆匆赶来)也一脸惶恐地围拢过来。
赵泽季对秦夜鸩点了点头,那目光意味深长,包含着未尽之言。随后,他在卫兵和随从的簇拥下转身离去,深青色的斗篷在暮色中划出一道略显孤寂的弧线。
临走前,他的手又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前的狼牙项圈,动作轻柔,如同触碰着最珍贵的梦境。
秦夜鸩站在原地,目送着赵泽季的背影消失在黑岩城渐次亮起的灯火深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和荒兽残留的血腥气。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心中思绪翻腾如海。
西凉茜口中那个“非常重要的伙伴”,童年雪原上的玩伴,信物的另一半持有者……竟然是蒙渊帝国的七皇子赵泽季!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远超他最初的预期。这不再仅仅是一条通往北岳圣地的线索,更是一把可能直接撬动蒙渊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钥匙!
一个与北岳圣地有着如此深厚隐秘联系的皇子,他在帝国中的地位如何?他为何形单影只?那眉宇间的忧郁和疏离从何而来?皇帝赵辉义是否知情?其他皇子呢?
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要深得多,也浑浊危险得多。
秦夜鸩缓缓摩挲着渊虹刀的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暂时按下了立刻通知西凉姐妹的念头。
赵泽季的身份太敏感了,在彻底摸清他的底细、处境和真实意图之前,贸然让西凉姐妹卷入,绝非明智之举。甚至,这可能将她们置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赵泽季……七皇子……” 秦夜鸩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充满兴味的弧度。安抚姐妹思乡之情?
那已是微不足道的边角。眼前这条意外钓上来的“大鱼”,其背后所代表的巨大政治价值和潜在风险,才是他此刻最需要精心谋划的棋局。
磐石驿的灯光在远处照耀,慕容诺婧可能的抱怨已被他抛诸脑后。秦夜鸩转身,步伐沉稳地融入夜色,心中已开始飞速构建起接近、试探、乃至利用这位“信物持有者”七皇子的详细计划。
那三颗森白的狼牙,仿佛三颗在权力旋涡中沉浮的冰冷星辰,为他照亮了一条通往更复杂、 也更危险棋局中心的道路。而执棋的手,必须稳如磐石,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