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烦了咬牙,声音更低:“阿译长官,您真以为这些弟兄会替您瞒一辈子?这事迟早露馅,到时候军法处置,您逃不掉的。”
“哦?”王彦冷笑一声,抬手就把三八大盖顶到了孟烦了胸口,“你是想让我杀人灭口?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哎哟我的爷,别别别!”孟烦了连忙举手投降,一边往后缩一边赔笑,“我就随口一说,好心提醒嘛。”
“那你收起那副算计样。”王彦枪口不动,语气冷得像冰,“少琢磨这些弯弯绕绕,多想想怎么收拾鬼子,岂不痛快?”
正说着,迷龙和康丫已经把吉普车扶正。
车子还算结实,康丫跳上驾驶座试了试,引擎轰隆响起,调头驶了过来。
迷龙几个早就抢着爬上副驾和后排,挤得像过年赶集。
“阿译长官!”康丫一脚刹停在王彦面前,“往哪儿开?”
“前面那个仓库。”王彦抬手一指左前方,又对身后众人喊,“都跟我走,躲进去!”
“啊?这就完了?”康丫一脸不甘,显然还指望有点更热闹的事。
这几十米路,一脚油门眨眼就到,简直不过瘾。
“想开车?以后有的是机会。”王彦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
康丫听了,干脆狠踩油门,吉普车咆哮着冲了出去。
二十多个杂兵也跟着撤了。
孟烦了刚想溜,却被王彦一声喝住。
“孟连副,你留下,跟我一起守这儿。”王彦一个翻身,利落地跃进街垒后头。
“守岗?您脑子烧了吧?您不知道这儿是鬼子的地盘?满街都是东洋人,您这是生怕他们看不见咱们是不是?”孟烦了满脸不情愿地蹭过来。
王彦冷哼一声:“这是命令。
你敢违令,我真敢崩了你。”
孟烦了只得举起双手,压低声音嘀咕:“行吧行吧,您要作死我不拦着,可别拖上我啊——我还想多活两天!我去那边成不?”
王彦眼神一凛:“说人话!”
这话像根鞭子抽下来,是最重的警告。
孟烦了立刻缩脖子闭嘴。
王彦把三八大盖靠在脚边,从兜里摸出一本士官证,翻开一看,姓名栏写着“铃木重宽”四个字,所属部队是山田部队。
他一边瞧着,一边淡淡道:“你不掏证件,谁知道你叫啥?”
孟烦了翻遍上下口袋,终于从裤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士兵证。
“户田秀一?”王彦凑近瞄了一眼,嘴角一扬,“倒挺配你这张小白脸。”
孟烦了毒舌本能又上来了,翻个白眼回怼:“要说小白脸,那我也得说一句——跟阿译长官比,我还差得远呢。”
话还没说完,王彦突然低声喝断:“闭嘴!有人来了!”
孟烦了顿时心头一紧,立刻噤声,下意识顺着王彦的目光望去。
起初什么也没听见,可十几秒后,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
紧接着,一支不少于五十人的曰军小队沿公路缓缓逼近,大多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铃声此起彼伏,像是催命符。
很快,一名曰军少尉脱离队伍,推着车子靠近街垒。
看到那曰本军官停在眼前,孟烦了几乎喘不上气。
“喂!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少尉板着脸,语气生硬。
……
孟烦了只觉全身血液都冻住了。
这是他头一回和鬼子面对面站这么近。
南苑血战、兰封溃退、徐州逃亡……那些屈辱败逃的记忆猛地涌上来。
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曰本军官,瞬间在他眼里成了吃人的恶鬼。
若不是吓得动弹不得,腿脚发软,他早就转身逃了。
可王彦却稳如磐石。
“哈依!”他抬枪敬礼,声音平静,“我是山田部队的铃木重宽。”
“铃木军曹。”少尉点点头,又指着身后仓库问,“里面装的是什么?”
“一些军火。”王彦答得干脆,“维克斯重机枪、布伦轻机枪、李恩菲尔德步枪,还有一些缅甸棉布。”
“八嘎!”少尉恼火地骂了一句,“你们山田联队运气真好,我们竹内联队屁都没捞着,可恨!”
王彦没接话。
这种抱怨,本就不必回应。
少尉嘟囔几句,骑上车走了。
那支小队也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直到最后一个影子都看不见了,孟烦了才敢大口喘气。
背上一阵发凉——这才发现,短短片刻,整个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甚至不敢想,要是刚才那个少尉再多待一会儿,自己会不会当场崩溃,做出什么蠢事来?
王彦侧过头,看着他说:“你看起来,很紧张。”
“去你大爷的!”孟烦了又急又怒,“你知道刚才有多险吗?差点就完蛋了!以后别玩这套了!会出人命的!真的会死人的!”
王彦却摇头:“你其实不怕死,干嘛非要装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
“你错了!”孟烦了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怕死!我特怕死!我想活着!我想好好活着!”
“不,”王彦盯着他,声音低而沉,“你不是怕死。
你是怕死得毫无价值,像个臭虫一样,被人一脚踩烂,没人记得。”
孟烦了没再说话,脑海里却翻涌起一幕幕往事——北平南苑那场血战,他们信了宋哲元的空话,赤手空拳站在操场上,却被日寇像割草一样砍倒。
徐州那一仗更荒唐,指挥官脑子发昏,把他们推去堵曰军坦克的铁流。
他们就像蝼蚁,像老鼠,一拨接一拨地被碾成泥。
所以,正如阿译说的,他怕的从来不是死,而是毫无价值地死去?
“有人来了。”王彦忽然低声开口,“是坦克!”
孟烦了一惊,猛地转头望去,只见一辆九五式轻型坦克正从浓雾中缓缓驶出,履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是碾在人骨上。
坦克后头还跟着几个曰本步兵,端着枪,步伐松散。
几乎就在同时,车内的鬼子发现了他们。
炮塔立刻转动,主炮连同并列机枪齐齐对准了王彦和孟烦了藏身的位置。
孟烦了心头一紧,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住——只要对方轻轻一扣扳机,他们就会被打得千疮百孔,连块完整的肉都留不下!
“稳住呼吸,别露怯,就当自己真是个鬼子兵。”
王彦的声音低沉而镇定,像一根绳子把他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们靠过来了。”王彦继续压着嗓子说,“等会看我动作,动手要快。”
“你疯了吧?”孟烦了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声音发颤,“刚才那样蒙混过去不行吗?非要玩命?这是要出人命的!”
“这辆坦克不能放过。”王彦语气坚决,“必须拿下。”
“你根本做不到!”孟烦了急道,“再说咱们也没人会开啊!”
“康丫会。”王彦答得干脆。
“他只会开卡车!”孟烦了反驳。
“开车和开坦克,道理差不多。”王彦说得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
孟烦了还想劝,可已经来不及了。
坦克距离他们只剩不到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