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不,那不是爆炸。
那是二十声撕裂天空的咆哮!
祭坛之下,数万双眼睛,倒映出二十道逆冲向上的流火!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成诡异的慢动作。
望楼之上,费祎的瞳孔,已经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看到了那二十道狰狞的“冲天雷”,看到了它们划破长空的死亡轨迹,看到了它们最终的目标!
祭坛!
是陛下所在的祭坛!
疯了!
凌毅他彻底疯了!
他竟然要弑君!他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大汉天子,连同整个朝堂,炸成飞灰!
“不……”
一声绝望的悲鸣,卡在费祎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来自地狱的寒气彻底冻结。他想扑过去,抓住凌毅,阻止这场万劫不复的疯狂,可他的四肢,却重如铅块,不听使唤。
旁边的夜枭校尉,那张年轻的脸,已经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代表着死亡的二十道火线,精准无比地,砸向了自己宣誓用生命去守护的,那个方向。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祭坛之上,刘禅按着胸口,喷出的那口“血”(早已备好的鸡血),还挂在嘴角。他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姿态,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那二十颗呼啸而至的流星。
他想起了凌毅在那个深夜里,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过的话。
“陛下,到时,无论您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天塌下来,您也只需记住一件事。”
“站稳了,别动。”
“您,就是这出大戏的,定海神针。”
刘禅的牙关,死死咬合。
下方的人海,已经彻底凝固了。
前一息,他们还在为天子吐血的“凶兆”而惊慌失措。
这一息,他们已经连惊慌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是什么?
是天神发怒了吗?
是妖魔降世了吗?
那撕裂耳膜的尖啸,那拖着长长黑烟的火球,是凡人能够理解的东西吗?
在数万双呆滞的,被恐惧填满的眼球中。
二十道流火,到了。
然而。
预想中,那惊天动地,将整个祭坛炸上天的恐怖爆炸,没有发生。
二十枚“冲天雷”,没有一枚,击中祭坛上的人。
它们的目标,精准得令人发指。
是祭坛那宽阔厚重的,石砌基座!
“咚!”
“咚!咚!咚!”
二十声,不是爆炸,而是沉重到极致的,撞击声!
二十枚尖锐的,经过特殊加固的金属头锥,摧枯拉朽般,瞬间洞穿了那厚达数尺的青石板!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它们深深地,楔入了祭坛之下的土地里!
一息的死寂。
然后……
“轰隆!!!”
一声不属于天空,而来自于大地深处的,沉闷到极致的巨响,猛然炸开!
整个大地,都为之剧烈地一颤!
望楼在疯狂地摇晃,费祎一个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地。他顾不上疼痛,死死抓住栏杆,惊骇欲绝地看向下方。
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以祭坛为中心,方圆百步的土地,都在那一声沉闷的巨响中,猛地向下一沉!
无数的裂缝,蛛网般,从祭坛基座下,疯狂蔓延开来。
一股股浑浊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黑烟,从那些裂缝中,喷涌而出!
那不是爆炸。
那是……
塌方!
地龙!
费祎的脑子里,轰然炸响。他猛地抬头,看向身旁那个,自始至终,连身形都未曾晃动一下的青年。
凌毅!
他的“烟花”,不是为了炸毁祭坛。
是为了……震塌祭坛之下的地道!
用一场可控的,向下的爆炸,去引爆另一场,足以焚天的,向上的爆炸!或者说,是用一场塌方,去彻底掩埋那条蓄满了桐油与硫磺的,死亡通道!
疯子!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竟然算计到了这一步!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去拆解敌人的杀局!
这是何等恐怖的计算力!又是何等疯狂的胆魄!
费祎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几十年来,靠圣贤书建立起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碾成了齑粉。
“吼!!!”
下方的人群,终于从呆滞中惊醒。
地动山摇!
黑烟喷涌!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地龙!是地龙翻身了!”
“快跑啊!天塌了!”
恐慌,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引爆了整片人海。
数万百姓,疯了一般,尖叫着,哭喊着,推搡着,想要逃离这片末日般的祭坛。
踩踏!
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的踩踏,即将发生!
“动手!”
凌毅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中,再次响起。
冰冷,短促,不带一丝情感。
望楼之下的阴影里,数十名早已蓄势待发的夜枭成员,同时扯下了身上的伪装。
他们手中出现的,不是刀剑。
而是一个个,造型奇特的,由牛皮和铜片制成的,圆锥形长筒。
他们将长筒高高举起,对准了那片已经彻底失控的人海。
“稳住!稳住阵脚!”
人群中,那些由姜维亲卫伪装的“货郎”与“走卒”,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用自己的身体和手中的扁担、货架,强行在混乱的人潮中,顶出了一片片小小的,安全的孤岛。
他们对着身边那些吓破了胆的百姓,大声咆哮着。
“都别动!趴下!不想死的就趴下!”
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数万人的尖叫所淹没。
就在此时。
“嗡——”
一种奇特的,巨大的嗡鸣声,突然响彻了整个南郊广场!
那声音,高亢而又具备极强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哭喊与尖叫!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们看到了,望楼之上的凌毅。
他手中,正举着一个由铜皮打造的,喇叭状的“法器”。
“大汉的子民们!不要慌!”
凌毅的声音,通过这简易的扩音器,被放大了数十倍,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方才,不是地龙翻身!而是潜伏于地下的魏国妖人,欲行焚天之举,颠覆我大汉国运!”
“陛下以身浴血,引动天雷!”
“天雷已降,妖邪伏诛!黑烟喷涌,正是妖邪魂飞魄散之兆!”
“尔等,皆是我大汉子民,是陛下与天雷共同庇佑之人!岂能自乱阵脚,自相践踏,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广场上那股即将彻底爆发的狂乱,奇迹般地,为之一滞。
无数人,愣愣地抬头,看着望楼上那个指点风雷的身影,又看了看祭坛上那个依旧挺立的,帝王的身影。
天雷?
妖邪?
这……这比地龙翻身,似乎更容易接受一些。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被遏制的瞬间。
一场无声的杀戮,正在人群的缝隙中,急速上演。
一名看似被吓傻的妇人,怀中的孩童突然哭闹起来。她慌乱地安抚着,袖中却滑落一柄淬毒的短刺,悄无声息地,刺向身旁一名正在维持秩序的姜维亲卫的后腰!
然而,短刺还未触及皮肉。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从斜刺里伸出,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
那名“妇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哼,身体一软,便被身后另一名“走卒”用麻袋套住头,无声无息地拖入了人潮的暗流之中。
一名负责护卫文官区域的禁军校尉,在混乱中,拔出了佩刀。
他没有对着天空或者地面,而是对着身边那些手无寸铁的文官,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可他的刀,刚刚举起。
三支细如牛毛的毒针,便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射入了他的后颈。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四面八方,类似的场景,不断上演。
凌毅的网,早已撒开。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等的就是,敌人在plan A失败之后,启动plan b的这一刻。
他要的,就是将这些潜伏在百姓之中,最难分辨的毒蛇,一网打尽!
祭坛之上。
谯周,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已经彻底失去了血色。
他看着下方那不断从地缝里冒出的黑烟,闻着那刺鼻的硫磺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失败了。
他准备了数月,动用了“浮萍”在蜀中所有力量的,这完美无缺的“惊蛰”杀局。
失败了。
被那个男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神魔般的手段,从正面,彻底击溃。
不,还没有结束!
谯周猛地转头,看向刘禅。
皇帝还活着!
凌毅还活着!
只要他们还活着,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会死!
整个谯家,都会被连根拔起!
不!
我不能输!
一股极致的疯狂,瞬间吞噬了谯周的理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歇斯底里的狠厉。
他猛地撕开了自己那身繁复厚重的典礼正使礼服。
在他的腰间,赫然缠着一圈,黑色的,颗粒状的物体!
“开山符!”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狞笑着,便要凑向自己的腰间!
他要用自己,做最后的炸弹!与刘禅,同归于尽!
然而,一只手,比他更快。
凌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他没有去夺火折子,也没有去阻止谯周的动作。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用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的动作,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谯周的后颈之上。
“咚。”
一声闷响。
谯周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那张狰狞疯狂的脸,瞬间凝固,眼中的神采,潮水般退去。
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拿下。”
凌毅看都未看地上的谯周一眼,他的视线,越过祭坛,投向了广场的另一端。
在那里,一名穿着普通文官服饰,毫不起眼的青年,在看到谯周倒下的那一刻,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挤入了混乱的人群,试图逃离。
谯正。
真正的“杜鹃”。
凌毅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上钩了。
现在,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