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大学城GoGo新天地背后的临时仓库里,熊哥忙得满头是汗,嗓子眼冒火。他一边对着清单清点着下午快闪活动要用的物料——定制的丝绒展示架、印着“集钻计划”的灯箱、一大沓设计精美的宣传册,一边第N次拿起手机看时间。
他点的外卖,预计送达时间是下午一点四十。现在,快过去一个钟头了。
“妈的,饿死老子了……”熊哥揉着咕咕叫的肚子,烦躁地嘀咕。他忙得脚不沾地,连出去买个面包的时间都没有,就指望这顿外卖顶一下。他试着打了几个电话给骑手,都是响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火气蹭蹭往上冒,他差点就要点开App直接给个差评。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熊哥没好气地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却带着剧烈痛苦和浓重喘息的声音,背景音嘈杂,似乎是在医院:“喂……您、您好……是熊先生吗?对、对不起……我是送您外卖的骑手……我叫阿龙……”
熊哥一肚子火被这虚弱的声音堵了回去,他皱起眉:“你怎么回事?我的餐呢?打你电话也不接!”
“对、对不起……熊哥……”阿龙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解释,“我……我跑得太快了……在大学城北路那个路口,为了躲一个突然冲出来的学生……电瓶车侧翻了……我人被甩出去,腿……腿被后面一辆小车压了过去……刚在医院拍完片,医生说……小腿骨折……”
熊哥愣住了,一肚子的火气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惊愕。
阿龙还在艰难地说着,语气里充满了卑微的恳求:“熊哥……您的外卖……也全洒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赔您钱……求求您……千万别给差评……一个差评……我这一天就白跑了……还要扣钱……我……”
他喘了口气,声音更加微弱:“等我出院……我……我请您吃饭……向您赔罪……真的对不起……”
熊哥听着电话那头年轻人强忍痛苦的喘息和近乎绝望的哀求,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躺在医院的急诊室里,腿上打着石膏,脸色苍白,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的伤势,而是害怕一个差评,担心那点微薄的跑单收入。
他自己也是从底层一点点摸爬滚打上来的,太知道那种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的心酸。那些平台规则冷冰冰的,一个差评,可能就毁了一个骑手好几天的努力。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熊哥打断他,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人没事就行!饭洒了就洒了,我不要你赔!差评……我不会给的,你放心吧!”
电话那头的阿龙似乎愣住了,随即是带着哽咽的、一连串的“谢谢熊哥,谢谢熊哥……”
“你在哪个医院?”熊哥问道。
“……大学城附属医院……急诊科观察室……”阿龙老实地回答。
“好好躺着,先把伤养好再说!”熊哥说完,挂了电话。
他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物料,又摸了摸依旧饥饿的肚子,叹了口气。他重新拿起手机,不是点外卖,而是打开了导航,输入了“大学城附属医院”。
半个小时后,熊哥提着在医院门口超市买的牛奶、水果和一袋热乎乎的面包,出现在了急诊观察室。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左腿打着厚重石膏,脸色惨白、眼神茫然的年轻骑手——阿龙。
阿龙看到熊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别动!”熊哥赶紧按住他,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给你买了点吃的,先将就一下。”
阿龙看着那些东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熊哥……这……这怎么好意思……我……”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熊哥拉过凳子坐下,打量了一下环境,“医生怎么说?严重吗?”
“骨……骨折,要住院观察几天,然后打石膏静养……”阿龙低声道。
“家里人呢?通知了吗?”
阿龙的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没……我初中毕业就从老家出来打工了,在广州……就我一个人。”
熊哥沉默了一下,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在这座庞大城市里独自挣扎求生的年轻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没事,”熊哥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语气笃定,“好好养伤。以后……跟着我干吧。我这边正好缺人手,搞活动搬搬抬抬的,总比送外卖风吹日晒、把命别在裤腰带上强。”
阿龙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熊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没想到,一份迟到的外卖,一次倒霉的事故,竟然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好人。
熊哥看着他,笑了笑。在这个冰冷的大城市里,两个底层挣扎的年轻人,因为一次意外,他们的命运轨迹,从此交织在了一起。有时候,友谊的开始,并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可能只是一份迟到的外卖,和一份源于理解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