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纱帐,鼻尖萦绕的是姥姥常年熏染的、带着安神草药味的温暖气息。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划过脸颊,触感温热而真实,并非锁妖塔底彻骨的阴寒,也非与水魔兽同归于尽时那吞噬一切的巨浪与撕裂感。
她……回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入脑海——仙灵岛初遇的懵懂心动,南诏国的风雨飘摇,月如姐姐在锁妖塔陨落的瞬间,晋元哥哥的无奈与悲苦,阿奴与唐钰化作比翼鸟的决绝……最后,是体内女娲神力不可逆转地流逝,与水魔兽那吞噬天地的狂暴,以及身殒道消时,对这片苍茫大地的最后一丝眷恋与无力。
“灵儿?做噩梦了?”姥姥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轻轻的脚步声。
赵灵儿瞬间撑起身子,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姥姥,我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识内观,体内女娲血脉的力量虽如溪流般潺弱,却纯净而完整,再无半分因孕育子嗣而带来的滞涩与衰败感。是了,此刻的她,尚未遇见她的逍遥哥哥,尚未踏上那条既定的、布满荆棘与牺牲的命途。
窗外,月色如水,仙灵岛静谧安然。但赵灵儿知道,这份安宁即将被打破。拜月教徒的船,不久后便会如幽灵般出现在这片海域。
前世,她于此地遇李逍遥,情根深种,却也由此拉开了所有悲剧的序幕。爱情曾如蜜糖,最终却淬成了穿肠毒药。她付出了所有——爱情、友情、乃至生命,却未能真正守护住想守护的一切。女娲后人的职责是守护苍生,而非困于情爱,更非以牺牲自我传承为代价。
这一世,既得天道垂怜,予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再重蹈覆辙。
她的路,不应始于仙灵岛的一场邂逅,而应归于南诏国那片她本该承担的土地。力量,她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足以扭转乾坤,足以庇佑众生,足以……斩断那宿命的锁链。
数日后,当那艘不属于渔村的陌生船只出现在海平面时,赵灵儿握紧了袖中的手。她没有像前世一样好奇张望,而是径直找到了正在整理药草的姥姥。
“姥姥,”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外人闯岛。是南诏拜月教的人。”
姥姥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什么?!灵儿,你快去水月宫躲起来……”
“不,姥姥。”赵灵儿打断她,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蕴藏着跨越时空的智慧,“我们躲不过的。拜月教主既已找到这里,避而不见,只会引来更大的灾祸。仙灵岛的阵法,挡不住他们太久。”
她握住姥姥布满老茧的手,感受到老人因紧张而微微的颤抖。“姥姥,听我说。我们跟他们回南诏。”
“回去?那拜月魔头……”姥姥眼中满是惊愕与担忧。
“南诏是我的国,我的民。拜月之祸,根源在南诏,解铃还须系铃人。”赵灵儿语气沉稳,“此刻我们力量薄弱,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回到南诏,以公主之名,我们方能获得喘息之机,我需要在那里成长,修炼,直至拥有足以对抗一切的力量。”
她看着姥姥眼中深深的忧虑,放缓了声音:“姥姥,相信我。灵儿已非昔日懵懂孩童。我知道前路艰险,但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命运。女娲后人的路,从来不是逃避。”
岛上的防御阵法在拜月教徒的冲击下发出嗡鸣。赵灵儿拉着姥姥,主动走出了水月宫。她站在宫门前的广场上,白衣胜雪,神情平静地看着那些手持利刃、面露凶光的教徒。
“我乃南诏国公主赵灵儿,”她朗声道,声音虽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教徒耳中,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仪,“尔等不必枉动干戈,我随你们回去便是。”
为首的教徒显然没料到如此顺利,愣了一下,随即狞笑道:“公主殿下识时务最好!”
“姥姥与我同行。”赵灵儿淡淡道,上前一步,隐隐将姥姥护在身后,“若伤我姥姥分毫,尔等回去也无法向拜月交代。”
她的冷静与气势震慑住了在场众人。教徒们面面相觑,最终收敛了凶悍,颇为“客气”地“请”她们上了船。
船只驶离仙灵岛,碧波万顷,海天一色。赵灵儿最后回望了一眼那逐渐缩小的、承载了她十年安宁岁月的岛屿,心中并无太多离愁别绪,只有一片坚定的澄澈。
逍遥哥哥……今生,望你勿来仙灵岛,勿忆紫金丹,勿念赵灵儿。愿你仍是那鲜衣怒马的少年,活得潇洒快意。你的缘,你的劫,应与更合适的人共度。
而她的战场,在南诏。
船舱内,姥姥看着身边气质已然大变的少女,心中又是惊疑,又是欣慰。她的小灵儿,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那双眼眸里,承载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但那眼底的坚韧与慈悲,却与她的母亲青儿如出一辙。
“灵儿,你……”姥姥欲言又止。
赵灵儿握住姥姥的手,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安抚,也带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决心:“姥姥,别怕。这一世,灵儿定会护您周全,护南诏安宁,亦会……改变那些不该发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