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菀低头看了看剩下的一串烤肉,又抬头看了看隳鸢的后颈。
她咬了咬唇,轻轻伸手,扯了扯他颈后的毛。
“隳鸢,张嘴。”
隳鸢脚步一顿,略显错愕地回头。
他愣了片刻,才缓缓慢下脚步,顺从地张开嘴。
池菀把肉撕成小块,小塞进他嘴里。
隳鸢咀嚼着,喉结微微滚动。
他忽然觉得,这口肉,比他亲手烤过的任何一块都香。
不是因为调味,而是因为是她递进来的。
“要是边跑边吃不方便,放慢点,边走边吃也行。”
说完,她又撕下一块肉,抬手递到他嘴边。
隳鸢果然放慢了步子。
她喂一块果肉,他便张口接住一块。
池菀的指尖不经意间在他唇边蹭来蹭去。
隳鸢忽然怔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就算她真有什么算计,她一直这样……
他……
好像也能认了。
隳鸢跑得久了,停下脚步。
这突如其来的静止让池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伸手一抓。
她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叶和尘土,抬起头。
“怎么不走了?”
隳鸢静静地站在夕阳之中。
“马上到兽界了。”
他低声开口。
“先歇会儿再走吧。”
池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穿过前方稀疏的树林。
在树梢交错的缝隙之间,隐约露出一截灰黑色的城墙。
这一路,她跟着隳鸢翻山越岭,几乎没有停歇过。
此刻听到“歇一会儿”的话,身体比意识更早反应。
她刚靠在身后那棵粗壮的老树下坐下,浑身肌肉开始酸痛。
还未完全放松下来,隳鸢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面前。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狐族的雄性……”
他忽然开口。
“个个长得好看,皮毛光滑,五官精致,雌性都喜欢靠近他们。可奇怪的是,其他族的雄性,偏偏都躲着他们。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池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轻轻抵上树干。
“为啥?”
她只听说狐族天生美貌,毛色绚丽,是各族中公认的俊美一族。
可从未听说过他们竟然还被其他种族排挤。
隳鸢忽然笑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池菀只是看了两眼,眼皮便开始无端地发沉。
“因为狐族……会用魅术。”
池菀猛地一震,本能地想要后退。
可她的肩膀却被他轻轻一压,整个人瞬间动弹不得。
而隳鸢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指僵硬地蜷在身侧,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凑近。
“现在能说了吗?你……到底是谁?”
池菀脑子开始昏昏沉沉。
她努力想睁大眼睛,看清眼前这张脸。
可意识混沌,整个身体不受她控制。
“我……是池菀啊。”
隳鸢的指尖,轻轻抖了一下。
中了魅术的人,说不了假话。
这是铁律,是法则,是哪怕灵魂扭曲也不敢违逆的真理。
这说明,她没换人。
只是……真变了。
不再是那个骄傲跋扈、目中无人的少主。
而是一个想要逃离他们的雌性。
他压下心头那股古怪的劲儿,重新启唇。
“你真是打心底想和兽夫解契?不是演的?不是为了骗我?”
池菀脑袋微微歪着,唇瓣动了动。
“嗯……要解。”
隳鸢皱紧了眉,眼里的光闪了闪。
他原以为,她会犹豫一下,
可没想到,她的回答,如此果断。
这让他有点意外。
她不是只想和他解,她是想与所有人,全解了。
从头到尾,一个不留。
他身子往前倾,靠近她,继续问道。
“为什么非得解?”
池菀的目光飘向远处,眉头轻轻皱着。
“因为……你们都是我爹抢来的。”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你们恨我。我想放你们走。这样……你们不会杀我了。”
隳鸢了然。
原来她真看懂了他们眼中的恨意。
她不是天真,不是愚蠢,而是选择了背负。
隳鸢的手指死死攥着。
原来她真打算解除契约。
而且她分明看出了兽夫对她有多厌烦,多憎恶,甚至,多想将她置于死地。
可她还是要放他们走。
“那雨季怎么办?”
“你会发情的,如果把所有人都解了契,你根本熬不过去。”
那是所有雌性的劫难,也是契约存在的意义。
没有契约的束缚,没有安抚,发情期会把他们逼疯。
池菀皱了皱眉。
“我……还不知道。先找到阿爹再说。等找到他,再挑新的兽夫。”
隳鸢的眉皱得更紧了。
这么没谱的事,她居然说干就干?
没有计划,没有准备,甚至连一点可行的方案都没有。
她是不是根本没认真想过未来?
他还以为她多机灵呢。
没想到,依然是个只知当下的傻雌性。
可她忽然又开口了。
“奇锦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兔耳朵看着软乎乎的,人也挺乖的。”
那一瞬间,隳鸢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窒。
“奇锦?”
他想起奇锦总故意在她面前露出耳朵。
那副模样总是引得她轻笑出声,甚至还会伸手去揉一揉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每当这时,他的心口就闷得发酸。
之前她看见风靖出现,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还一度以为她对所有人都这般漠然,毫无兴趣。
可如今想来,却并非如此。
原来她就吃这一套?
想到这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从心底翻涌上来。
他忽然俯下身,贴得极近。
“我长什么样?”
隳鸢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内心的紧张。
一双苍绿色的眼睛牢牢锁住池菀。
池菀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逼得微微仰起头。
眉形恰到好处,眼尾微微上扬,唇形也十分精致。
明明是个雄性,却美得让人心慌。
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透亮,让人一看就挪不开眼。
池菀的目光最终落在眼角那道疤痕上。
那道疤斜斜地划过颧骨,长度不算短,痕迹也不算浅。
可奇怪的是,这道疤非但没有破坏他的美貌,反而为这张脸添上了一笔独特的印记。
她盯着那道疤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轻轻点了头。
“很好看。”
隳鸢的心猛地一滞。
他从未想过,一句简单的评价,竟能在他心中掀起如此巨大的波澜。
沉默了几秒,他又低声问了一句。
“那……这道疤?你不觉得……吓人,或者很难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