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轩身体微倾,话里是为芳菲硬撑的坚定:“我不是来争什么,就求您两件事:一是停了调查,别让赵修远知道有变数,更疯狂;二是……别让他再碰菲菲。我们家比不过何家,但护她的决心够。”
说完不再多言,只静等回应。
何旭指尖摩挲着茶杯,沉默片刻,声音沉:“我明白。调查会停,赵修远也不会再扰她。”
别墅内静了瞬,何旭起身时,李文轩才松了攥紧的手——指节泛着白。
何旭离开“蓬莱” 23号别墅,手里的牛皮纸文件袋压得手沉。他没回公司,径直开去缦合府。
推开门,空气中还残留着她淡淡的甜香。玄关处乱放的毛绒拖鞋,客厅沙发上专属的抱枕……这些曾经让他觉得这个冷硬空间有了生机的细节,此刻却像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径直进了书房,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繁华铺展脚下,却照不亮他沉郁的内心。
他沉默伫立良久,终于动手拆开那个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文件袋。
里面是芳菲尘封的过去,是李家小心翼翼守护了十几年的秘密。
十岁时的医疗记录,“创伤后应激障碍”、“选择性遗忘”……这些冰冷的术语,瞬间与他记忆中那个容易受惊、偶尔会流露出莫名不安的“小朋友”重叠起来。
接着,是几张翻拍的老照片,背景混乱,地上不祥的污渍……尽管模糊,但那惨烈的气息依旧穿透纸背。他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我的小朋友……”他低声喟叹,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心疼与懊悔。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文件最后,那份李家对外宣称的、温情而简单的身世说明上。这个精心编织的谎言,是李家能给予芳菲最厚重的保护与爱。
强烈的冲击之下,一段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猛地撞入脑海。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他因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遭遇重创,心情恶劣至极,在酒吧独自买醉。是那个眼神清澈又带着异常勇气的女孩,费力地撑起他,将他带离了混乱。
他记得酒店房间里,她笨拙又坚持地用湿毛巾帮他擦脸,也记得自己在酒精与绝望中紧紧抓住那唯一的热源;更记得黑暗里她生涩却温暖的回应,以及她细细的啜泣与最终的包容。
第二天清晨,他醒来时,身边只剩凌乱的床单。他立刻派人去查,很快查到:杜芳菲,京大美术系大三学生。
看着资料上那张稚嫩的脸,回想起前夜的失控与她的眼泪,一种复杂的情绪攫住了他。那样的开始,对这样单纯的学生来说,太过不堪。他压下内心的波澜,决定等她毕业。直到她毕业,他授意人事部,将她招进了公司。
他一直以为,那一夜于她,或许是一场噩梦,或是年少冲动。他等她毕业,将她放在身边,起初或许有补偿和责任的成分,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的小心靠近,她满眼满心的爱慕,她笨拙却真诚的关怀,早已一点点融化了他冰封的心。
直到此刻,直到他知道了她十岁时的惨痛经历,他才真正明白——那个雨夜,她走向酩酊大醉的他,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那不仅仅是一个女孩对心仪男子的靠近,更是一个曾经被残酷现实伤害得体无完肤的灵魂,在遗忘痛苦后,第一次如此义无反顾地、再次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个充满未知的、甚至可能再次带来伤害的关系里!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挣脱了过去的阴影,勇敢地走向了他。
他将那些沉重的纸张缓缓收好,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他想到李文轩提到的,那个像阴魂不散毒蛇般的赵修远,竟然还想再次伤害她。一股冰冷彻骨的怒意瞬间取代了心痛,在他的眼底凝结成骇人的风暴。
他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声音恢复平日的冷静,却比以往更冷酷决绝:“是我。两件事:第一,所有关于杜芳菲的调查,无论来自哪一方,全部永久终止;已获取资料彻底清理干净。”
“第二,”他顿了顿,眸中杀意凛然,“去查一个叫赵修远的人,他的公司,他所有的资金往来和社会关系。我要让他明白,碰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挂断电话,何旭深深望向卧室的方向。
他或许曾让她不安,或许还不够了解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但从这一刻起,他无比确定——杜芳菲,这个用尽毕生勇气走向他的女孩,她的过去,他无法改变,但她的现在和未来,将由他亲手守护,不容任何人再伤她分毫。
何旭回到何家老宅,将那份仅记录“官方身世”的文件递给母亲周沐语。
“杜芳菲的身世。”他语气平静,“李家的亲生女儿,小时候体弱寄养,十岁接回。背景干净,这就是全部。”
周沐语翻阅后,放下文件,语气温和却审慎:“菲菲是个好孩子。但做何家女主人,光干净还不够。”
“家里的调查程序,我理解。”何旭目光不容置疑,“但就到此为止。这就是需要知道的全部,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惊扰。”
“芳菲单纯,善良,我见了也很喜欢。”她先是肯定,随即话锋微转,带着属于何家女主人的慎重,“但是小旭,你要理解,喜欢一个女孩子,和让她成为何家未来的女主人,这是两回事。家里做一些必要的了解,是程序,也是负责任。毕竟,你的婚姻牵扯太多。”
她的态度很明确:她不讨厌芳菲,甚至有好感,但涉及到继承人的婚姻,她必须谨慎。
何旭迎视着母亲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妈,我明白家里的顾虑,也尊重必要的程序。所以,我把这份‘干净’的身世资料带给您,这就是家里需要知道的全部。”
他微微停顿,眼神锐利了几分,语气也变得更强硬:“至于其他的,无论是谁,以何种名义,所有的调查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举动,让她感到不安,或者受到惊扰。”
他没有提及那份真实的惨痛过去——那是他必须为她守护的堡垒,而是将李家编织的、充满保护色的“童话”版本奉上,既是给家族一个交代,也是一道明确的禁令。
周沐语凝视着儿子,他眉眼间的倦色与不自觉紧绷的下颌线,没逃过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