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绝国主暴毙、新主上位并驱逐中原商旅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使团临时驻扎的绿洲营地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篝火跳跃,映照着众人凝重不安的面容。西域之行,本以为打通商路、宣扬国威是首要任务,却不料骤然卷入如此诡谲的政治漩涡与潜在的军事冲突之中。
凌烨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他负手立于临时拼凑的西域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在精绝国的位置上。精绝虽非西域最大强国,但地处交通要冲,其态度骤然转变,无疑给整个西域局势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也使他们的使团陷入了被孤立甚至敌视的危险境地。
“王爷,”玛依拉一身红衣,风尘仆仆地从帐外走入,俏脸含霜,“我们派去精绝的探子确认,国主死因蹊跷,疑似中毒。其弟乌兹曼继位后,身边确实多了一批形迹可疑的黑袍客,守卫极其森严,我们的人难以靠近。而且,有迹象表明,乌兹曼正在暗中联络周边几个小国,似有所图。”
“黑袍客……”凌烨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寒意,“看来,幽冥宗是打算借精绝这颗棋子,在西域掀起风浪,将水搅浑,方便他们行事。”
“不仅如此,”云舒清越的声音响起,她与孙邈一同走进帐内。经过几日调养,她气色已恢复大半,只是眉宇间添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她将一张描绘着那个诡异触手眼睛符号的纸张放在案几上,“孙先生在那名俘虏身上发现的这个符号,我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西域典籍杂记,皆无记载。但它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充满了混乱与窥伺的恶意,与拜火教的标志截然不同。幽冥宗内部,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
帐内气氛一时沉重。明处有精绝变故,暗处有幽冥宗潜伏,敌暗我明,形势可谓万分棘手。
“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精绝国内的真实情况,以及乌兹曼与幽冥宗勾结到了何种程度。”凌烨沉声道,指尖重重点在精绝国的都城位置上,“若任由其串联周边,形成对抗中原的联盟,不仅商路断绝,我使团安危亦堪忧,更会助长幽冥宗的气焰。”
“王爷欲派人潜入精绝?”玛依拉问道。
凌烨摇头:“寻常探子难以接触到核心。乌兹曼既已警惕,必然防备森严。”他目光转向云舒,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愿她涉险的犹豫。
云舒迎上他的目光,瞬间明白了他的考量。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共同凝视着舆图,声音平静却坚定:“王爷,让我去吧。”
帐内几人皆是一怔。凌烨眉头瞬间拧紧:“不行!精绝如今龙潭虎穴,你身份特殊,岂能亲身犯险?”
“正因我身份特殊,才最合适。”云舒转头看他,眸中清光流转,带着不容置疑的智慧与勇气,“我并非以摄政王妃或楼兰圣女的身份前去。别忘了,我首先是‘神医’苏云。精绝老国主暴毙,新主上位,无论其背后有何阴谋,表面上总需要稳定人心。一位声名在外的神医突然到访,声称游历西域,听闻国主新丧,特来吊唁并表示愿意为新主及贵族诊治,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他们即便怀疑,也难以在明面上拒绝。”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入精绝都城,接近权力中心,探查乌兹曼的虚实,摸清幽冥宗的渗透程度。若派他人,只怕连城门都难以轻易进入。”
凌烨沉默着,他知道云舒分析得句句在理。她的医术是最好、也是最不引人怀疑的“通行证”。但他只要一想到她可能要独自面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置身于未知的危险之中,心脏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几乎窒息。他宁愿自己提剑杀入精绝,也不愿她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云舒看出他眼中的挣扎与担忧,轻轻握住他紧握的拳,柔声道:“王爷,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关乎西域安宁,亦关乎生命之泉的安危,更关乎我朝西陲边境的稳定。我们既然接下了这份责任,便不能因险而退。况且,”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令人心安的从容,“我不是一个人去,孙先生可扮作我的药童,玛依拉姑娘也能安排几位可靠的向导和护卫随行。再者……不是还有你吗?”
她最后一句,声音轻柔,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凌烨猛地抬眸,对上她清澈而坚定的目光。
“你在外,率使团陈兵边境,以堂堂正正之师施加压力,吸引乌兹曼和幽冥宗的注意力。我在内,见机行事,搜集情报。我们里应外合,方能破解此局。”云舒条理清晰,已然有了全盘计划,“况且,我有医术防身,有血脉之力护体,更有王爷作为后盾,并非毫无自保之力。”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玛依拉看着云舒,眼中欣赏之色愈浓。这位看似柔弱的王妃,不仅身负重任,更有如此胆识与谋略,难怪能得夜王如此倾心相待。
孙邈也拱手道:“王爷,王妃所言甚是。老夫定当竭尽全力,护卫王妃周全。”
凌烨久久凝视着云舒,从她清澈的眼底看到了不容更改的决心。他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极少能够改变。而他也明白,这确实是目前破局的最佳方法。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担忧与不舍,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他声音沙哑,带着千钧重量,“但你需答应我,万事以自身安全为重,不可逞强。我会让‘夜枭’最精锐的暗卫混入你的随行队伍,他们只听从你的号令。此外,”他取出一枚造型古朴的玄铁令牌,放入云舒手中,“见此令牌,如见我亲临。边境驻军,我已密令他们随时待命。若有任何不对,立刻发出信号,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接你出来!”
“我答应你。”云舒握紧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令牌,重重点头。
计划既定,众人立刻分头准备。云舒需要准备足够的药物,熟悉精绝国的风俗礼仪,并规划好进入精绝后的行动步骤。凌烨则开始调兵遣将,一方面安排使团做出应对边境封锁的姿态,另一方面秘密布置接应力量。
三日后,一支由云舒(化名苏云)带领的小型“医者”队伍,带着少量货物和药材,离开了绿洲营地,向着精绝国的方向迤逦而行。凌烨亲自送至营地外,望着那逐渐消失在风沙中的纤细却坚毅的背影,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风沙扑面,前路未卜。云舒坐在驼轿之中,回望了一眼身后逐渐模糊的营地轮廓,心中虽有对凌烨和远方孩儿的牵挂,但更多的,是一种肩负使命、迎难而上的决然。
精绝都城,等待着她的,将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乌兹曼与幽冥宗,又布下了怎样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