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帝接过拜帖,展开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字迹清隽挺拔,带着几分文人的风骨,右上角钤着的“宴氏云阶”朱印色泽鲜亮。
他眉头微微蹙起,语气凝重地说道:“宴云阶……此子朕也见过。上月他刚到盛京时,便入宫觐见,言辞得体,应对自如,才情确实名不虚传。但宴家主支向来高傲,在前朝便是名门望族,对新政未必真心认同,此次让宴云阶先来盛京,恐怕是想探探朝廷的底细,同时为家族迁移铺路。”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见面是要见的,而且要好好见。但切记不可轻信于他,与他交谈时,既要展现朝廷的诚意,也要亮明朝廷的底线。你可以告诉他,朝廷会保留麓川学宫的建制,不仅不会取缔,还会拨专款修缮扩建,让宴家继续主理学宫事务。但学宫必须收归朝廷管辖,课程设置上要加入农桑、律法、算学等实用学科,同时向寒门子弟开放,不得再像从前那般垄断教育资源。”
“至于科举制度,”盛元帝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以明确告诉他,这是大势所趋,是为了选拔真正的人才,巩固盛朝的根基,任何人都无法阻挡。但朝廷也不会薄待世家子弟,科举考试中会为他们保留一定的名额,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能够通过考试,同样可以入朝为官,为国效力。”
观潮心中了然,父皇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她点点头,语气恭敬地说道:“父皇的意思是,恩威并施,既给宴家好处,让他们看到配合新政的利益,又亮明朝廷的底线,让他们明白反抗新政的后果?”
“正是。”盛元帝赞许地点点头,眼中带着几分欣慰,“宴家虽有一定的势力,但如今盛朝根基已稳,民心所向。只要让他们看到,配合新政对他们有利无害,他们便不会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反对新政。”
两人随后又围绕着世家迁移的安置方案、科举推行的具体流程、新学宫的课程设置、地方官员的调配等事宜,展开了详细的讨论。
从乡试、会试、殿试的时间安排,到考试科目的设定;从新学宫的师资选拔,到寒门子弟的资助政策;从富户迁移的房屋修建,到地方宗族势力的协调,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力求周全。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殿外的月色愈发皎洁。
盛元帝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忽然起身,对着观潮说道:“对了,阿潮,京城的新舆图还没画好。朕已经让人收集了各地的地形、人口、物产、道路等详细信息,你今天来得正好,陪朕一起画画。”
他说着,迈步走到殿角的巨大木架前。
那木架足有两丈高,上面悬挂着一张巨大的宣纸,宣纸已经用淡墨勾勒出了盛京的大致轮廓,皇宫、主要街道、河流等都有了初步的雏形,却还未细化。
盛元帝从旁边的笔架上拿起一支朱笔,又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墨笔递给观潮:“朕执朱笔;你用墨笔。”
观潮眼睛一亮,接过墨笔,心中涌起几分欢喜。
她自幼便喜爱绘画,山水舆图自然也不在话下。
她走到宣纸前,看着上面的淡墨轮廓,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盛京的全貌——朱红的宫墙巍峨耸立,繁华的坊市人声鼎沸,蜿蜒的河流穿城而过,葱郁的园林点缀其间。
每条街巷的走向、每个商铺的位置、每座桥梁的样式,都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
盛元帝执朱笔,先在宣纸上方勾勒出皇宫的详细轮廓,笔触沉稳有力,线条流畅规整,一笔一划间都尽显帝王的威严与气度。
观潮则执墨笔,从皇宫外的朱雀大街开始,细细描绘着宫外的坊市与道路。
朱笔与墨笔在宣纸上交织错落,威严与细腻完美融合。
宫墙的朱红与街巷的墨黑相互映衬,官署的规整与坊市的繁华相得益彰,一幅鲜活的盛京舆图渐渐在宣纸上浮现出来。
观潮画得极为投入,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偶尔遇到不确定的细节,便会转头向盛元帝询问。
二人头挨着头,凑在宣纸前仔细探讨着每一处布局,气氛温馨而融洽。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与公主,而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共同描绘着属于他们的天下,属于盛朝的未来。
看着宣纸上渐渐丰满的舆图,观潮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这不仅仅是一张简单的地图,更是她与父皇共同勾勒的盛朝蓝图——有威严的朝堂,有繁荣的民生,有安稳的秩序,有百姓的欢笑。
每一笔,都承载着他们对天下太平的期盼;每一线,都寄托着他们对百姓安乐的向往。
就在舆图即将完成大半时,盛元帝看着观潮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心中不忍,放下手中的朱笔,语气带着几分心疼:“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忙了一天,定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再来完成剩下的部分。”
观潮恋恋不舍地看着宣纸上的舆图,眼中带着几分意犹未尽,但也知道父皇是心疼自己,便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墨笔。
盛元帝看着她疲惫却依旧明亮的眼睛,忽然笑道:“再过不久便是你的生辰了。朕已经让人打理好了京郊的庄园,那里山清水秀,气候凉爽,最是适合避暑消夏。等忙完手头的这些事,朕陪你去庄园住几日,好好休息一番,什么国事都不用管。”
观潮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问道:“种了莲花?”
“种了很多。”盛元帝笑着点头,“等你生辰,正是盛放之时。”
他知道她喜欢莲花。
观潮心中一暖,对着盛元帝深深行礼:“谢父皇。”
盛元帝只是笑:“跟朕还客气什么。天色不早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他亲自送她到太极殿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到殿内。
盛元帝走到那幅未完成的舆图前,看着宣纸上那交织的朱笔与墨笔,看着那渐渐成形的盛京全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的阿潮,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能够与他一同撑起这片江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