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潮站在审讯室的窗前,身着一袭素雅的青绿色衣裙,裙摆垂落在地上,没有佩戴任何珠翠首饰,却依旧难掩那份清雅绝尘的气质。
阳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与这阴湿昏暗的大理寺格格不入,像一朵在污泥中悄然绽放的白莲,熠熠生辉,驱散了周遭的阴霾。
白飞雪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说出一句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话:“殿下,您终于看到我长什么样子了。”
这句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和释然。
过去两次见面,他不是蒙着面,就是易了容,她从未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如今他褪去所有伪装,以最狼狈、最真实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他终于能以“白飞雪”的身份,让她好好看看自己了,不管她是厌恶,还是鄙夷。
观潮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她看到了他满身的伤痕,看到了他手脚上渗血的镣铐,看到了他消瘦得脱了形的脸颊,看到了他眼中残存的桀骜与隐藏的脆弱。
可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怜悯或厌恶,只是淡淡地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是为了周明月来伤害其他人的?或者说,为了钱?”
白飞雪心中一震。他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周明月的事情。他本以为,周明月雇凶杀人的事情做得极为隐秘,不会有人知道其中的关联.
观潮自然有她的消息来源。
周明月拦车事件后,她便让人顺着线索查下去,很快就查清了她在“天上人间”化名“清月”谋生的所作所为,也查到了她曾重金雇佣江湖人对付嫡姐周明珠的事情。
顺着这条线,他们又查到了在青楼区域存在大量不受官方管制的“江湖人士”,这些人自由来去,凭武力接各式各样的“任务”,不管是盗窃还是伤人,只要给钱就做,形成了一条隐秘的黑色产业链。
虽然大部分江湖人听到风声后都已经逃走,但白飞雪的被捕,让这条线索有了突破口。
观潮来这里,不仅是为了核实周明月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她想了解“江湖”这个群体。
如今盛朝推行新政,社会秩序正在重建,而江湖势力如同游离在秩序之外的阴影,人数众多,组织复杂,既有行侠仗义的侠客,也有打家劫舍的盗匪。
他们掌握着武力,若是不能加以引导,很可能成为新政推行的阻碍。观潮想了解江湖的规模、组织、影响,找到转化利用的方法,而非一味打压。
白飞雪看着观潮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而明亮,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让他无处遁形。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是。周明月给了我钱,让我去洛水畔对周明珠动手。”
观潮示意身后的记录官记下,又继续问道:“后来你为什么要再去蔷园?你的目标是我?”
提到蔷园的事,白飞雪的眼神暗了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答。
他可以承认受周明月雇佣,可以承认自己是杀手,可以承认所有的罪行,却唯独不愿提及对她的那份执念——那是他心底最隐秘、最卑微的心事,是他唯一不愿被她轻视、不愿被她鄙夷的东西。
现在他这样狼狈不堪,这样声名狼藉,若是说出那份近乎疯狂的爱慕,只会让她更加厌恶自己吧?
“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其他的话,不必说。”观潮的语气依旧平静,没有丝毫催促,“你既然已经做出了事情,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没有用权势压迫,没有用道德指责,也没有用法律威慑,只是用一种平等的姿态,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这种不带丝毫情绪的平静,反而让白飞雪心里更不是滋味,比受到严刑拷打还要难受。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艰涩地说道:“对您,不是。我去蔷园,只是想……看看您。”
这句话一出,不仅记录官愣住了,连旁边的狱卒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谁也没想到,这个敢对公主动手的亡命之徒,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杀手,竟然只是为了“看看”公主。
这听起来简直荒谬至极,像是天方夜谭。
观潮却没有意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早就猜到了答案,又或者说,她并没有把这条看似无效的信息放在心上。
她没有再追问蔷园的细节,也没有深究他话里的真假,转而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平淡:“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白,飞雪。白色的白,飞翔的飞,雪花的雪。”白飞雪连忙回答,生怕自己说得慢了,她就会失去耐心,转身离开。
他贪婪地看着她的脸,想要把她的模样深深记在心里,哪怕下一秒就会被拖回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
“何方人士?”观潮又问。
“无家无故,四处漂泊。”白飞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他从小就是孤儿,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在江湖上摸爬滚打长大,早就没有了“家乡”的概念,也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家。
“以何谋生?”
白飞雪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悲凉:“像您知道的那样,替人卖命,杀人越货。只要给够钱,什么活都接。”
观潮静静地听着,她看向白飞雪的眼神中始终没有丝毫波澜,既没有厌恶,也没有鄙夷,只是像一个纯粹的倾听者。
事实上,她此次来天牢,并非只为了查清周明月的案子。
周明月虽然已经暗中潜逃,但是罪行已经证据确凿,难逃法网。
京中户口登记也告一段落,正在向全国推广。
她这次来真正的目的,是想进一步从白飞雪口中了解“江湖”这个神秘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