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政的推行，京城的治安逐渐规范，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江湖人，却成了社会治理的隐患。
他们武功高强，行踪不定，常常被世家或权贵利用，从事一些非法勾当，严重威胁到百姓的安全和新政的推行。
很多会武功的江湖人听到风声后已经逃走，白飞雪是目前唯一落网的顶尖高手，也是她了解江湖的最佳突破口。
白飞雪的坦诚，让观潮看到了沟通的可能。
她继续问道：“你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江湖中。”白飞雪回答，回忆起自己的过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小时候被一个老乞丐收养，他教了我一些粗浅的功夫，说是能让我在乱世中活下去。后来老乞丐死了，我为了活命，就跟着一群江湖人混，偷学武功，跟人打斗，在生死边缘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轻功和易容术，是跟一个隐退的老杀手学的。他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就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我。后来他也死了，我就一个人闯荡江湖，成了现在的样子。
观潮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问题：“何为江湖？”
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核心问题。
白飞雪愣住了。
活了二十多年，他每天都在江湖中打转，与江湖人打交道，做江湖上的事，从未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江湖于他，是赖以生存的地方，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却从未被他定义过。
他皱着眉头，仔细思索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和我这样的人所在的地方，就是江湖。”
“什么样的地方？”观潮追问，目光专注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漂泊度日、无牵无挂、无心无情。”白飞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麻木，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在江湖里，没有规矩，没有对错，只有强弱。谁的武功高，谁就能活下去；谁的心够狠，谁就能吃得饱。所谓的道义、情谊，都是用来骗人的幌子。为了一块饼，兄弟可以反目；为了一袋钱，恩人可以背弃。我见过太多背信弃义，太多弱肉强食，所以我知道，想要活下去，只能靠自己，只能比别人更狠、更强。”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透着对江湖的绝望和厌恶。
那是他用无数次的生死挣扎、无数次的背叛与伤害换来的感悟，是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在他的认知里，江湖就是一个黑暗、冰冷、毫无温情的地方，这里只有生存，没有生活。
观潮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悲悯：“那不是江湖的本质，是乱世的后遗症。”
她看着白飞雪，眼神中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通透与包容：“前朝末年，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很多人流离失所，失去了家园和亲人，才不得不抱团取暖，形成了你口中的‘江湖’。人们为了活命，不得不抛弃道义，变得心狠手辣，这是乱世的无奈。可现在不一样了，盛朝已经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日益强盛，你们难道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
白飞雪怔怔地看着观潮，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从来没想过“换一种活法”。
在他的认知里，他生来就是杀手，生来就要在黑暗中挣扎，除了卖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早已被黑暗吞噬，哪里还有资格谈论“换一种活法”？
“你的身手，本可以用于保家卫国，或行侠仗义，为何要沉沦于黑暗？”观潮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强光，瞬间刺入白飞雪从未被照亮的内心，“你的轻功可以用来传递紧急军情，你的易容术可以用来探查敌情，你的武功可以用来保护百姓。这些本事，本可以让你成为受人敬仰的英雄，而不是人人唾弃的杀手。”
保家卫国？行侠仗义？
这两个词，对白飞雪来说，陌生得像天方夜谭。
他一生都在为生存而挣扎，从小被人欺负，为了一口吃的不惜和野狗争抢；长大后闯荡江湖，为了活下去，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武功可以用来做这些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人生可以有别的选择；更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这样的人，也可以有“价值”。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是个被世人唾弃的杀手，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身手竟然还能用来保家卫国、行侠仗义。
这些遥远而高尚的词汇，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眼中第一次有了除了桀骜和麻木之外的情绪——渴望。
白飞雪怔怔地看着观潮，眼眶莫名地发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他活了二十多年，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和背叛，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期许。
“江湖在一定情况下，比如社会动乱时，确实能代表一部分正义。”观潮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极具说服力，“那些官府管不了的恶人，那些欺压百姓的恶霸，江湖人或许会出手惩戒，这是江湖存在的意义。可在太平盛世，江湖势力就成了游离在秩序之外的隐患。你们凭借武力，肆意妄为，有人打家劫舍，有人受人雇佣滥杀无辜，这些行为，伤害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只想安稳度日，却因为你们的私欲，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觉得，这样的江湖，是正义的吗？”
白飞雪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受雇佣，杀了一个清廉的小官。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小官是因为得罪了当地的权贵，不愿同流合污，才被人买凶杀害。而那个小官的家人，失去了唯一的支柱，生活困顿，最后流落街头，不知所踪。
他当时只觉得那是一笔生意，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从未想过那些无辜的人会因此遭受怎样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