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天牢深处,潮湿的霉味与铁锈的腥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白飞雪牢牢困在其中。
这里是盛京最阴暗的角落,阳光从未光顾,只有常年不散的阴寒,像无数根细针,钻进骨头缝里,让人从头冷到脚。
他蜷缩在那间仅容一人的矮小囚室里,头顶的石缝不断渗下浑浊的水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这声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是催命的符咒,磨蚀着囚徒的意志。
这间囚室矮得离谱,他就算想直起腰都要撞到头,更别说坐卧,只能日复一日地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任由关节酸痛如蚁噬,久而久之,连舒展四肢都成了奢望。
他靠着斑驳脱落的墙壁,身上的粗布囚衣早已被血污和泥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硬邦邦的如同铁甲。
背上、胸前、四肢的伤口被盐水般的湿气浸泡着,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尤其是被烙铁烫伤的地方,红肿溃烂,稍稍一动,便牵扯着神经,疼得他浑身抽搐。
作为江湖上顶尖的杀手,“鬼刀”白飞雪的名号曾让无数人闻风丧胆。
他自幼习武,筋骨强健远超常人,寻常刑罚本难伤他根本。
可在这里,狱卒们似乎抱着“往死里折腾”的念头,十八般刑罚轮番上阵,没有丝毫停歇。烙铁烫在皮肤上的灼痛感还未消退,夹棍带来的骨裂般的剧痛又接踵而至;盐水泼在伤口上时,那种钻心的疼让他好几次险些晕厥,却又被狱卒们用冷水浇醒,逼着他清醒地承受每一分痛苦。
更折磨人的是精神上的摧残。
狱卒们从不对他说一句完整的话,只会在送饭时用最鄙夷的语气啐骂,骂他不知天高地厚,骂他以下犯上,骂他是个连狗都不如的杂碎;或是在他昏昏欲睡、稍稍缓解痛苦时,突然用冰冷的井水浇醒,让他永远无法得到片刻安宁。
他们要的,不仅是让他身体受苦,更是要彻底击垮他的意志,让他在绝望中崩溃。
他的伙食更是差到了极点。
每天送来的所谓“饭食”,不过是一碗掺着沙子、石子的糙米饭,配着几块发馊的咸菜,偶尔能见到一点霉斑点点的菜叶,就算是难得的“加餐”。
白飞雪起初宁肯饿着也不愿碰这猪狗不如的食物,他身为顶尖杀手,自有一身傲骨,哪怕落网,也不愿在饮食上屈服。
可在连续三天水米未进、眼前发黑、浑身无力时,他终究还是屈服了——再强的武功,再硬的骨气,也抵不过生理上的极致折磨,活下去的本能,终究战胜了那点可怜的尊严。
“呸!对公主殿下动手的杂碎,就配吃这个!”送饭的狱卒将陶碗狠狠摔在地上,糙米饭撒了一地,混着地上的泥水和污垢,看起来令人作呕。
白飞雪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丧家之犬,一点一点地捡拾着那些没有沾泥的米粒,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咀嚼。
沙子磨得牙龈生疼,可他却不敢浪费一粒,只是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只求能填补空空如也的胃。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待遇比其他囚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别的囚犯至少还有勉强能躺下的空间,吃饭虽差,却也不会是发霉的糙米和馊掉的咸菜;而他,不仅被关在这“鸽子笼”般的牢房里,每天的食物都像是在打发野狗,刑罚更是比其他人重了三倍不止。
那些狱卒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仿佛他不是一个囚犯,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终于从狱卒们的唾骂和恨意中想明白了。
他不是普通的犯人,他犯的是“以下犯上”的大忌,而且想要伤害的是那位在盛京百姓心中如同“活菩萨”的长公主观潮。
自从观潮推行新政以来,京郊农户收成翻倍,京城治安焕然一新,贫苦百姓有了生计,孤儿寡母得到照料,她的名字早已成了“仁慈”与“希望”的代名词。
在这个人人敬慕观潮的地方,对她动手,无疑是与整个盛京为敌,自然要承受最残酷的对待。
审讯室里,烛火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墙壁上悬挂的刑具映照得愈发森然可怖。
铁链拖地的“哐当”声尚未消散,大理寺卿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巨响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疯狂飞舞。
“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受了哪个世家的指使,想破坏公主殿下的新政?”大理寺卿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眼神锐利如刀。
“说!你到底想对公主殿下做什么?是想刺杀她,还是想掳走她?你的同党还有谁?”旁边的判官也厉声逼问,眼神凶狠,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白飞雪被粗重的铁链死死锁在刑架上,手腕与脚踝处的皮肉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铁链嵌入伤口,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
他浑身是伤,胸前的烙铁疤痕还泛着红肿,手臂上的鞭伤裂开,暗红的血污浸透了单薄的粗布囚衣,紧紧贴在皮肤上,散发着血腥味与汗味混合的酸腐气息。
凌乱的头发黏腻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却依旧桀骜的眼睛,和干裂起皮的嘴唇。
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已是强弩之末。
听到两人的逼问,白飞雪缓缓抬起头,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扯出一抹冷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几分不屑,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悲凉。
“没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要去的。”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桀骜,“我没想伤她。”
可这话,落在审讯室众人耳中,却像是天大的笑话。
一个江湖刺客,冒着被全城通缉的风险,费尽心机混入世家宴会,不是受人指使,难道是闲得无聊,想当众挑衅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