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场三个都是外人,但沈令舟只迟疑了短短几秒就又爆出来一个惊天大瓜——
“其实……宗门典籍有记载,师尊出生时未曾有正常婴孩的啼哭,且当时天降异象,万籁俱寂,所以也有人说师尊的‘无情’并非修行所致,乃是生来如此……”
话音刚落,卫莲就忍不住看了看澹台信,又扫了眼郁时微,见他俩也是若有所思,看样子都被沈令舟的爆料震惊到了。
“所以,我看到师尊被你说服,改变想法提出一年之约时……”
言及此,沈令舟抬头直视卫莲的眼睛,掷地有声地说道:“我觉得,那大概是他千年以来第一次拥有正常人的情绪。”
林间的风都随着沈令舟抛出这句话而停滞,月色被云层遮掩,光影骤变。
郁时微兀自思量已久,终于找到机会插话,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沈道友,依你所见,应……卫道友要怎么做才能撼动你师尊的道心呢?”
卫莲和澹台信也思绪回笼,看向沈令舟。
沈令舟坦然回望卫莲,平静地分析:“师尊既给了你一年时间,那么这一年里他应该不会刻意回避你,相反还会从旁观察,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无情道的业障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所以,在此期间你要主动接近他,让他看到你的特别之处。”沈令舟越分析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心情愈发笃定。
卫莲沉默以对。
他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硬要说的话也就是穿越过几个世界,心理素质强一点,但这在化神大能眼里应该不值一提才对。
而澹台信眼看着卫莲像是要被沈令舟说动,拧了拧眉,冷声道:“万一他观察够了,觉得索然无味直接动手呢?要我看,还不如……”
他没把话说完,但悬浮于半空的无赦剑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吓得沈令舟脸色发白,赶紧解释:“师尊不是那种会随便打乱计划的人,我们只要摸清他的思维方式就能预判他的行为。”
“详细说说?”卫莲很给面子地追问了一句。
沈令舟敛神思索了片刻,娓娓道来:“就比方有一次,一个外门弟子修炼走火入魔,自爆身亡,其他长老都很悲痛,可师尊只说了句‘道心不坚,死得其所’。”
“再比如,八十年前北域爆发大战,死伤无数,师尊却言‘生死轮回,本是常理,何必哀恸’……”
他又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了些:“怎么说呢,师尊的无情也不是那种杀伐决断的冷酷,而是……他真的觉得那些事不重要,生不重要,死不重要,悲欢离合都不重要。”
卫莲能听出沈令舟话里话外藏着的师徒之间百年朝夕相处时经历的点点滴滴,还有身为弟子对师尊的了解和旁观者清的心疼。
一个生来就缺失感情的人靠着模仿和学习来扮演正常人并持续了千年之久,这本身就是一件悲哀的事。
想到这他垂眼看着林地间星星点点的光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叶逐隐说“本座也不知道”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茫然。
所以,叶逐隐真的像其他人以为的一般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吗?还是说,对方只是习惯了那种状态,以至于连自己都骗过了?
见卫莲又不答话了,沈令舟也跟着沉默了片刻,而后极其认真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想知道,师尊有了感情会是什么样子。”
此言一出,无论思索中的卫莲还是始终表现得很不耐烦的澹台信,亦或正考虑要不要使用留声法器记录今晚会议内容的郁时微,全都怔住了。
沈令舟抬头遥望星空,声音轻到没入夜风:“这些年,我看着师尊越来越接近太上忘情的圆满境界,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活着的人。”
“我时常想象,”他又转头看卫莲,嘴角的笑意带上几分苦涩,“倘若有朝一日师尊渡劫飞升,会是怎样的光景?一个没有喜怒哀乐、没有爱恨情仇、乃至自我意识都虚无缥缈的存在当真算是得道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
沈令舟收回紧盯卫莲的目光,扫视其他二人:“我想看看另一种可能性,若你真能动摇师尊的道心,让他体验到感情……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会发生什么。”
这个理由,澹台信和郁时微都听懂了,因为他们也有过类似的困惑——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长生?为了力量?
可如果,获得长生和力量的代价是失去作为人才能拥有的一切,那还值得吗?
随着沈令舟话音落下,山林中雾气渐起,月笼薄纱,远处村庄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先回去吧。”
卫莲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目光逐一掠过澹台信染血的领口和沈令舟同样红痕斑斑的风衣,淡然道:“你们都有伤在身,需要休整,具体计划明日再说。”
这两个剑修都是战损状态,郁时微倒是没受伤,但看样子遭受的精神冲击也不小。
然而,澹台信刚打算御剑就被卫莲按住了:“别消耗灵力了,前面就是公路,可以搭车。”
其实卫莲提出这个建议是仔细考量过的,早就已经玩转各大热门手游的澹台信就不用说了,眼前的沈令舟和郁时微衣着打扮也都相当符合现代审美,这说明他俩至少对下界的生活常识有所了解,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果然,沈令舟登时就眼睛发亮,恍然大悟地问道:“卫道友的意思是……乘坐凡人的车具?”
卫莲点了点头,直言不讳:“你们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御剑。”
而郁时微看了看旁边两个剑修同行,立马明白了卫莲说这番话的良苦用心——真要御剑的话谁带谁?澹台师叔气息紊乱到连站立都靠强撑,沈令舟虽表面从容,但也伤得不轻,最后只能是他郁时微一拖三飞回去。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惊悚无比。
一把剑上挤四个大男人,还得注意避让民航路线,躲开无人机和摄像头,更要命的是目标太大,不方便使用隐匿法术,万一被哪个半夜不睡觉的好事者拍下来发到网上怎么办?
想到这里郁时微嘴角抽搐了几下,恨不得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