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时微通过蛩户?到下界,又从遥远的大洋彼岸抵达观塘市,一路上经历了太多,知道凡人看见血就会无脑尖叫,到时候必然引来此间官府势力追查,那才叫麻烦。
于是他再次打量了一下满身狼狈的三人,终是没忍住问道:“你们这副模样去搭车,司机会报警的吧?”
他说话的语气是实事求是的耿直,还隐约透露出“你们是不是没常识”的潜台词。
经郁时微一提醒,卫莲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
虽然他只受了点轻伤,但一身衣服被树枝刮出好几道口子,裤腿上全是泥土和草屑,这副模样走出去,绝对会被人认作打完群架的小混混。
就这,他已经是三人中看起来最体面的一个了。
澹台信和沈令舟此时的模样就更别提了,这俩要是站在路边拦车,被当成逃犯或者刚从凶案现场跑出来的嫌疑人的可能性高达九成。
正当卫莲思考要不要去附近村庄“借”几件衣服时,沈令舟忽然微微一笑:“无妨。”
只见他抬起右手,指尖碰了碰左手小指上戴着的一枚银戒,紧接着,一道白光自戒指处蔓延开来,迅速覆盖全身。
下一秒,他身上染血的衣物如烟雾般消散,替换成了一套藏青色呢子外套内搭高领毛衣以及黑色长裤。
他又顺手抹了下脸,发梢和脸颊处的血污和尘土也一并消弭无踪。
光芒散去,月光下的沈令舟已经恢复成了清俊儒雅的都市精英形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个刚离开高端商务场合的成功人士。
沈令舟这手“清洁术”和“换装术”使得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做此等事情了。
卫莲忽然觉得自己先前关于怎样掩饰伤势的担忧有些多余,但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沈令舟能这么干是因为他状态尚可,至少还有余力驱动储物法器换装,可澹台信呢?
“你怎么样?”卫莲看向旁边摇摇欲坠的黑衣剑修。
澹台信冷哼一声,眼神里透着明显的不服气。
再怎么说他过去也是屹立于巅峰的化神大能,怎可被小辈比下去?故而伸手探向腰间乾坤袋,准备如法炮制更换衣物。
然而他刚运转起那点仅存的灵力就感到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澹台师叔!”
“小心!”
卫莲和郁时微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避免了这位曾一剑震东域的剑修大能以脸着地的姿势摔倒。
“澹台前辈与我斗法时本就消耗颇大,又强行逆转灵力提升修为,之后硬扛师尊的领域威压……此时看来,应是到了极限。”沈令舟摇头叹息,但语气中除了无奈还带着几分钦佩之情。
两人那一战,表面是澹台信打赢了,还挟持沈令舟作为人质,可事实上,一个修为跌至金丹期且身负雷劫重伤的剑修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能撑到现在才晕过去已是奇迹了。
郁时微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法器中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往澹台信嘴里塞丹药,卫莲虽不了解那些丹药的具体功效,但从澹台信服药后呼吸立即趋于平缓的表现来看,总归是叫人放心了不少。
见郁时微扶得挺稳当,卫莲干脆松了手转向一旁的沈令舟:“你储物空间里还有长款外套吗?”
沈令舟愣了一下,随即会意:“有的。”
他再次触碰须弥戒,微光一闪,手中便已多出两件款式相似的深色长风衣。
说起来,他到下界后很快就发现长款风衣是最接近上界道袍的现代服饰,所以他特意囤积了不少,这也是他作为太清宗弟子身处这个陌生世界保留的最后一点点审美坚持了。
“多谢。”
卫莲接过其中一件,抖落开披上身,长及小腿的风衣完美遮盖了他破损的t恤和裤子上最明显的豁口,沈令舟和他身材相仿,衣服意外的合适。
他又拿起剩下那件明显更长一些且带兜帽的黑风衣递给郁台微,头也没抬地嘱咐:“给你师叔穿上。”
郁时微一手扶着人事不省的澹台信,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为对方套袖子,动作别扭得很。
卫莲看不下去了,紧走几步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总算完成穿衣任务,又拉上兜帽盖住澹台信大半张脸,这样一来,身受重伤的剑修就像个喝醉后被朋友搀扶的普通人了。
“走吧,你背他。”卫莲退后半步拉开距离,平静地扫了郁时微一眼,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啊?!”郁时微瞳孔地震,眉角抽搐,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堪称生动的表情。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卫莲看了几秒,又艰难地扭动脖子瞥向靠在自己肩头的澹台信,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理解不了眼前的状况是怎么一回事。
虽说他当年拜入妄墟宗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澹台师叔的弟子,做梦都想和对方近距离接触,但是……这个叫卫莲的家伙不是师叔亲口承认的道侣吗?
此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昏迷的道侣推给别人,就没有半点负罪感吗?
而且,即使修界不像凡间这般穷讲究,可道侣之间总该有点占有欲吧?
卫莲接收到了郁时微带着怨念的视线,却误解了其中的含义,以为他是不愿意干体力活,于是言简意赅地补充:“你状态最好。”
简简单单五个字,逻辑清晰,无可辩驳。
郁时微这才恍然大悟。
是了,在场四人当中,沈令舟和澹台师叔一个勉强能走,一个直接昏迷,卫莲倒是没受什么重伤,但此番下来体力也消耗了不少。
只有他郁时微,除了刚才被化神领域震慑得心慌胸闷了片刻,实际上是毫发无损的满血状态,背个人而已,都不算什么活儿。
想通了这一点,他心里的不自在和别扭感消散了大半,随后又涌上些许“被师叔道侣委以重任”和“能为偶像做点小事”的欢欣雀跃。
“嗯,交给我吧。”他郑重地冲着卫莲点了点头,弯下腰将昏迷中的澹台信稳稳背了起来。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重量,郁时微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他在师门时也经常背受伤的师弟师妹们回住处,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从小仰望并且连对方的背影都觉得遥不可及的师叔会这样毫无防备地趴在自己肩上。
原来……
强大如澹台师叔,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