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莲凝望着澹台信这副明明在意却偏要摆出冷脸的别扭模样看了片刻，心中了然。
下一秒，他直接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上前几步，将还温热着的炸鸡桶放到了床头柜上。
“那家公司背后牵扯到上界势力，我虽不知你过往，但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你恢复状态前最好不要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话音方落，他再次转向床上气息不稳的剑修，神色平淡却足够坦诚。
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陈述利害，阐明了他昨晚拒绝澹台信同行的主要原因——并非排斥或者不信任，而是经过现实风险评估后的最优选择。
听闻此言澹台信怔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预想过卫莲可能会无视他的愤怒，亦或是像平时一样冷处理，甚至干脆承认就是不想带他，独独没料到对方不仅如此耿直地剖析利弊，还……变相地安抚自己？
想到这里他有些狼狈地别开脸，目光飘向床头柜上那个印着卡通公鸡图案的红色纸桶，默了好一会才讷讷回了句：“……嗯。”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窗外传来的市井喧嚣。
澹台信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看了几秒，又不自觉地握了握拳，终究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被说服，问出了一个深藏心底已久并困扰了他一整晚的问题——
“你见过妄墟宗的人，难道……就不好奇我以前做过些什么，为何要东躲西藏逃到下界来？”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些许，语气中还透着几分他自己都未能察觉到的紧绷和沉郁，话刚说完便有些紧张地看了看站在床边的卫莲。
即便再不想承认也没办法，郁时微的出现确实勾起了他极力遗忘的往事。
那些过往不止是他的禁忌，亦是他无法挣脱的枷锁，三百年颠沛流离的生涯中他从未对谁提过，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向某个人坦白。
可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好像除了实际利益之外什么都不甚在意的盟友，他竟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试探，想知道这个总是不走寻常路的家伙真正的想法。
而卫莲闻言连眼神都没有波动，只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给出答复：“这超出了我们之间的同盟核心利益边界。”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只需要确认在合作期间，你我二人的目标不冲突，并且，你有能力履行承诺，至于你的过去……与我无关。”
纵然他现在不是雇佣兵了，但依旧奉行着那套思维模式——澹台信为何被追杀，此人到底是英雄还是魔头，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是冤屈还是活该，都影响不到他们目前的合作关系。
知道得越多，牵扯越深，也会带来许多原本可以避免的麻烦和立场困扰。
听到这句比想象中更加冷酷无情的回应，澹台信一时思绪纷杂却无头绪，胸腔里那股自昨晚烧到现在的无名火也像是被冰水浇灭，化作一堆余烬，再也烧不起来了。
是了……
就该是这样。
自己最开始接近卫莲时不也是看中了他的极品水灵根体质，将其视作恢复修为的工具人吗？
这种各取所需的合作理念本就是自己最欣赏也最习惯的交流姿态。
然而奇怪的是，看到卫莲如此明确地划清界限，他竟没有感到半分释然，心情反倒更加失落了。
他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个工具投入了太多不该有的感情和注意力。
直至听到那句“不要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解释之前，他都还在纠结气恼，气这人独断专行将自己排除在计划之外的做法，更气自己虚弱无力的现状。
明明最初是他先提出的交易，承诺要替卫莲解决觊觎他灵根的人，可真遇上图谋不轨者时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能在出租屋里干等着。
像个废物一样……
而且他非常确信，以卫莲的观察力和思维缜密程度恐怕早就从贺家人的恐惧和郁时微的态度，以及平时相处的细节中猜到了他并非普通的落难剑修。
毕竟，身受重伤，修为跌落，仇家遍地，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任谁都能脑补出一场腥风血雨的过往。
可卫莲愣是什么都没问过，给出的说法也是意料之中的理性务实。
这意味着他无需回忆往事，搜肠刮肚地组织语言进行说明，更不必担心在对方脸上看到恐惧、鄙夷或者同情的神情，免去了许多口舌和可能会有的猜忌和质疑。
这是好事。
念及此处，澹台信再次尝试说服自己。
“嗡嗡嗡——”
卫莲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房间里有些凝滞的气氛。
他按亮屏幕，跃入眼帘的是一条来自于林宇西的短信，通知他明天上午九点去芳华假日酒店参加一个名为《悲欢楼》的电影试镜。
看到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卫莲心底不禁升起几许疑惑。
吕芳之前的确提过公司在给他接洽一个网剧男三号的角色，林宇西当晚就发了相关资料过来，那分明……是个情节非常狗血的都市题材短剧。
男三号的人设是女主年少时的白月光，为了给霸总男主腾位置中途炮灰掉了，备案的剧名又长又俗气，普通人只看一眼的话绝对记不住。
而《悲欢楼》……好像是近期备受关注的一个大Ip电影，和林宇西发来的资料里那个小网剧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东西。
不等他细想，林宇西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喂？应宛，你看到了吗？我的天……《悲欢楼》啊！这本子可是真正的大制作，多少当红小生挤破头都拿不到一个配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选角导演那边突然就找上门来，点名让你去试镜！”
卫莲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不，是金砖！直接砸我们头上了！”林宇西的声音激动到有些变调，盖住了电话背景音里的嘈杂。
但很快他又压低了声音，语气透着一股子惶恐：“现在公司里鸡飞狗跳的，秦总和吕姐为了……呃，反正都忙不过来，就让我赶紧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