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里的修车铺
临海的老巷拐过三道弯,尽头便是阿海的修车铺。铺子挨着渔港,海风裹着咸腥味钻进来,在墙角堆着的旧轮胎缝里打转。褪色的蓝漆招牌歪歪斜斜挂在门框上,写着“阿海修车”四个大字,笔画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阿海的日子一半拴在扳手螺丝上,一半浸在咸涩的潮声里——白天修自行车,傍晚扛着渔网去滩涂赶海,这样的生活,一晃就是十年。
日头偏西时,巷口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响。阿海正蹲在地上给一辆二八自行车上链条,油污糊了满手,闻声抬头,看见穿校服的阿明推着辆掉了漆的山地车跑过来。少年额角沾着汗,脸颊红扑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海叔,车闸失灵了!明天要参加环城骑行赛,这可咋办?”
阿海放下扳手,随手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接过山地车掂了掂。“小毛病,换个刹车皮就行。”他转身从货架最下层抽出两块新刹车皮,又摸出一把螺丝刀。手指翻飞间,螺丝刀与螺丝碰撞出细碎的声响,阳光透过铺子的玻璃窗斜斜照进来,在他黝黑的手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明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目光时不时落在墙角立着的那张旧渔网上,网眼上还挂着几片干枯的海草,那是昨天赶海时带回来的。
“海叔,你今晚还去赶海吗?”阿明忍不住开口,眼睛里满是期待,“我听同学说,这几天滩涂里的梭子蟹肥得很,掰开全是黄。”
阿海头也不抬,手里的动作没停:“去。等修完这车,正好赶得上落潮。”他顿了顿,又叮嘱道,“你这小子,骑车总跟冲锋似的,就算换了新刹车皮,也得悠着点。”
说话间,车闸已经修好。阿明迫不及待跨上车试了试,捏紧车把时,车轮稳稳停住,半点不晃。他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蹬上车一溜烟没了影,清脆的车铃声渐渐消失在巷尾。阿海收拾好工具,把渔网扛在肩上,又从门后拎出一个竹篓,锁了铺子的门,慢悠悠往滩涂的方向走。
夕阳把海面染成一片熔金,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几艘渔船正缓缓归港。滩涂上到处是赶海人的身影,吆喝声、谈笑声混着潮声,热闹得很。阿海选了块礁石多的地方,这里水流缓,是梭子蟹最爱藏身的角落。他站稳脚跟,攥紧渔网的绳头,手臂用力一甩,渔网在空中展开一道漂亮的弧线,“哗啦”一声落进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攥着网绳蹲在礁石上,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心里踏实得很。海风拂过脸颊,带着咸湿的气息,远处的归鸟掠过海面,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阿海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想起十年前自己刚到这条巷子的模样——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兜里揣着仅有的几百块钱,盘下了这间破旧的修车铺,靠着一手修车的手艺勉强糊口。后来偶然发现巷外的滩涂能赶海,便多了个营生,日子也渐渐有了起色。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网绳猛地一沉,带着一股不小的力道。阿海眼睛一亮,知道是有大家伙上钩了。他憋足了劲,拽着绳子往后拉,渔网沉甸甸的,在水里划出一道痕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渔网拖上岸,只见几只肥硕的梭子蟹正张牙舞爪,蟹钳上还沾着海草,还有几条银光闪闪的海鱼在网里蹦跶,溅了他一身水花。阿海咧嘴笑了,小心翼翼地把猎物装进竹篓,心里盘算着,今晚能炖一锅鲜美的蟹汤。
暮色四合时,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也渐渐褪去。阿海扛着沉甸甸的竹篓往回走,路过修车铺时,却看见门口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踮着脚往窗台上贴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阿明,手里还攥着一张印着烫金大字的奖状。
“海叔!”阿明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奖状,“我比赛拿奖了!优秀奖!多亏你修好了车闸,不然我今天肯定得摔跟头。”
阿海凑过去看,奖状上“环城骑行赛优秀奖”几个字格外醒目。他咧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掀开竹篓的盖子,一股鲜香扑面而来:“走,今晚叔给你做香辣蟹,好好庆祝庆祝。”
阿明欢呼一声,忙不迭地帮着阿海搬竹篓。海风掠过巷口,带着蟹的鲜香与少年的笑声,飘向远处的海面。潮声阵阵,像是这片海,在轻轻哼唱着属于老巷的,平凡又热闹的歌。修车铺的灯光亮起来,暖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晕开,与远处渔港的灯火遥遥相望,温柔了整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