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城,镇守使府衙深处。
静室厚重石门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风雪呼啸与军营号角。
唯余石壁凹槽内,几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凝滞的空气里投下摇曳不定的昏黄光晕。
光线勾勒出秦烈盘膝而坐的身影,宛如一尊历经千年风霜、沉默矗立的玄铁雕像。
他周身气息沉凝,却并非一潭死水。
肉眼难辨的细微气流,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正源源不绝地向他汇聚。
在他身前,堆积如小丘的元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其中几块中品元石,色泽已从温润的乳白转为灰败,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这些元石,是坠星谷中那条小型矿脉的精华馈赠,蕴含的天地元气远比寻常元石精纯磅礴。
此刻,它们正化作最纯粹的养分,被秦烈体内运转到极致的《龙象霸体诀》贪婪地吞噬、炼化。
每一次吐纳,都如巨鲸吸水。冰冷的空气卷入肺腑,带着北疆特有的凛冽与铁锈般的煞气。
这煞气并非虚无缥缈,它是无数场浴血厮杀、是城墙下堆积的尸骸、是寒风中飘荡不散的血腥味所沉淀的实质。
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边关凶煞,此刻却被秦烈以霸体为炉,以意志为引,强行纳入体内,与精纯的元石能量融为一体。
“呼——”
气息绵长悠远,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随着吐纳,秦烈裸露在外的古铜色肌肤下,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虬龙在游走、鼓胀。
那是被精纯能量和凶煞之气反复冲刷、淬炼的筋肉血脉。细微的骨节摩擦声,如同炒豆般密集响起,
每一次轻响,都意味着骨骼在高压下变得更加致密、坚韧。
内视之下,丹田气海早已不复当初的破碎死寂。
经过坠星谷洗髓灵液的洗礼和连番血战的打磨,此刻的气海浩瀚如渊,
真元不再是初入大武师时略显虚浮的气流,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液态的粘稠质感,色泽暗金,沉重如山。
真元之海的中心,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核心正剧烈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得整个气海随之震荡,散发出沛然莫御的力量感。
大武师一重巅峰的壁垒,就在眼前!
那层隔膜坚韧异常,如同横亘在江河入海口处的万钧闸门,阻碍着更磅礴力量的奔涌。
秦烈心神沉静,古井无波。前世今生无数血火淬炼出的意志,早已坚逾精钢。
他毫不犹豫,将炼化而来的所有力量,连同蛰伏在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中的凶煞之气,尽数点燃、引爆!
“轰隆——!”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轰鸣!
狂暴无匹的力量洪流,如同积蓄了万载岁月的火山岩浆,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撞向那道无形的壁垒!
“呃!”
秦烈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额角青筋瞬间贲张如虬龙,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皮肤毛孔中渗出的细微血珠,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剧痛!仿佛全身的骨骼、经脉、脏腑都在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锻打、撕裂!那是力量超越极限、强行破关的必然代价。
壁垒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如蛛网般蔓延开来,却依旧顽强地支撑着。
“还不够!”
秦烈眼中厉芒爆闪!心念急转,识海深处,那面青铜古镜碎片骤然亮起!
镜面之上,无数玄奥的暗金符文流转不息,散发出洞悉万物本源的冰冷辉光。
古镜光芒并非直接作用于力量,而是精准地映照向他体内每一处细微的关窍,每一丝能量的流转轨迹。
那些在狂暴冲击下略显滞涩、能量逸散之处,在镜光下纤毫毕现!
秦烈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刻刀,随着镜光的指引,瞬间调整了冲击的路线和角度。
力量洪流被无形地梳理、凝聚,从原本的狂暴冲撞,化为无数道锋锐无匹、精准无比的钻头!集中一点,破关!
“给我——破!”
意念如雷霆炸响!
“咔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自秦烈体内深处传来!
那坚韧的壁垒,在古镜辅助下凝聚的巅峰一击面前,终于彻底崩碎!
闸门洞开!
浩瀚无边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星河,汹涌澎湃地冲入一片更加广阔、更加深邃的天地!丹田气海瞬间扩张了近一倍!
粘稠如汞的暗金真元咆哮奔涌,掀起滔天巨浪!真元核心变得更加凝实璀璨,搏动的力量感陡然增强了数倍!
一股远比之前强横、霸道、凝练了数倍不止的恐怖气息,毫无保留地从秦烈身上轰然爆发!
“嗡——!”
静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这股新生的气势强行排开,形成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
气浪撞击在厚重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轰鸣,震得长明灯火苗疯狂摇曳,几欲熄灭!地面上散落的元石灰烬,被瞬间吹拂一空!
大武师二重!成!
气息缓缓收敛,如同退潮的海水,重新蛰伏于那具看似平静的躯壳之下。
但此刻的平静,却蕴含着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力量。
秦烈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整个静室仿佛都亮了一瞬。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皮肤下,隐隐有暗金色的流光一闪而过,那是真元高度凝练、与霸体完美融合的外在显化。
五指微微用力,空气在掌心被捏爆,发出轻微的爆鸣。
力量!更加强大、更加随心所欲的力量感充盈全身,仿佛一拳挥出,便能击碎山岳!
心念微动,识海中那凝练如实质的铁血之势骤然升腾!不再仅仅是外放的气场,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重量。
一股无形的、带着浓烈血腥与金铁杀伐气息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
墙角缝隙里顽强生存的一簇苔藓,在这股纯粹的战争意志碾压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变得枯黄萎靡。
这铁血之势,在突破的洗礼中,同样完成了蜕变!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厚重、更加具有压迫性的穿透力!
若在战场之上,仅凭此势,便足以让低阶武者心神崩溃,未战先怯!
紧接着,秦烈并指如戟,并未动用真元,仅凭肉身力量和一丝凝聚的意念,于虚空中缓缓划动。
“嗤——!”
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撕裂声响起!指尖过处,空气仿佛凝固的布帛,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强行撕裂、扭曲!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星辰陨落般寂灭与破败意境的轨迹,残留在昏暗的光线中,久久不散!
《星陨枪诀》!
这门得自坠星谷上古石碑、经古镜推演优化的强大战技,在境界突破、精神意志同步增强的此刻,终于被他触摸到了真正的精髓门槛!
虽仅是一丝意境,却已远非初学时的徒具其形!
秦烈缓缓收指,静室重归寂静。
唯有那指尖残留的寂灭气息,以及周身尚未完全平息的强大气韵,无声地宣告着这次闭关的圆满成功。
他目光扫过身前地面。那堆积如小丘的元石,此刻已尽数化为灰白色的齑粉,再无半分灵性。
其中几块品质最高的上品元石,也彻底黯淡无光,如同顽石。这一次突破,耗尽了坠星谷带回的近半元石积累!
代价巨大,收获同样惊人!
大武师二重的修为,凝练升华的铁血之势,初窥门径的《星陨枪诀》!他的实力,已然发生了质的飞跃!
秦烈深深吸了一口气,静室中冰冷的空气混合着元石灰烬的味道涌入肺腑。力量在体内奔流,带来无与伦比的踏实感。
这力量,是面对即将到来的草原风暴,面对帝都暗处毒蛇,最坚实的倚仗!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爆鸣,如同紧绷的弓弦被松开。
走到静室一角,那里静静倚放着一杆通体乌黑、仅枪尖一点寒芒如星的丈二长枪——正是匠作司以星辰晶核混合上古金属锻造的枪胚,尚未最终成型,却已隐露锋芒。
秦烈伸手,握住冰冷的枪杆。
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体内新生的力量与枪胚中蕴含的星辰寂灭之意隐隐呼应。
“快了。”他低声自语,目光穿透厚重的石门,仿佛看到了城外那片被风雪覆盖、杀机暗藏的广袤草原。“蒙哥…等着我。”
就在这时,静室外传来极其轻微、富有节奏的三下叩击声。是林风。
秦烈眼神微凝,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归鞘的利剑。他抬手,按在石门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
“轧轧轧——”
沉重的石门缓缓向一侧滑开,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立刻涌了进来。
林风一身风尘仆仆的玄黑轻甲,站在门外,脸上带着凝重。
“侯爷!帝都方向,八百里加急!天使仪仗已过黑石城,正朝苍狼城而来!预计明日正午抵达!”
寒风卷着雪沫,狠狠拍打在林风覆着薄霜的眉弓上。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穿透了静室残留的温热气息,砸在冰冷的石地上。
秦烈握着冰冷枪胚的手,纹丝未动。
脸上刚刚因突破而残留的一丝力量光辉,瞬间被极致的冷静覆盖,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冰封的寒潭。
“天使?”他缓缓重复,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来的倒是时候。”
林风微微低头,继续禀报:“打前站的快马已递了文书。来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高进忠。”
“高进忠?”秦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这个皇帝夏弘帝身边最得力的老狗之一,掌管诏狱,心狠手辣,是条真正会咬人的毒蛇。派他来,绝非简单的宣旨嘉奖。
“打着什么旗号?”
“明面上,是嘉奖侯爷平定北疆、安置流民、兴修武备之功,代表陛下犒赏三军。
”林风语速加快,“但随行队伍庞大,除了皇家仪仗,还有两队金吾卫精锐!
探子回报,那高进忠沿途驿站,多次召见地方官员,尤其询问了商行运作、赫连部往来,还有…坠星谷后与玄天宗的接触!”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秦烈指腹缓缓摩挲着枪胚上冰冷的星辰纹路,那微弱的寂灭枪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心绪的波动,在指尖萦绕不散。
嘉奖?犒赏?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皇帝这是坐不住了。
北疆在他秦烈手中,不仅没有被蒙哥的铁蹄踏碎,反而越发稳固繁荣,军力日盛,甚至与玄天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有了交集,还与草原上的赫连部眉来眼去…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毒刺,扎在龙椅上那位的心头!
派高进忠这条老阉狗来,带着金吾卫,名为宣旨,实为震慑!名为询问,实为查探!名为犒赏,实为离间!
离间他与玄天宗那点香火情,离间他与赫连部那脆弱的同盟!更要坐实他“拥兵自重”、“结交外藩”、“图谋不轨”的罪名!
“知道了。”秦烈的回应依旧平淡,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传令下去:依制准备接旨事宜。
府衙正厅洒扫,仪仗摆开。通知萨迪克,商行账目备查。赫连部那边…暂时切断一切明面联系。”
“是!”林风肃然应命,随即又有些迟疑,“侯爷,那高进忠若借机生事,刻意刁难…”
秦烈终于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寒之下,是火山熔岩般的炽热战意。
“刁难?”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力量,
“这里是北疆苍狼城,不是他高公公耀武扬威的司礼监!该有的礼数,本侯一分不少。但若有人不知死活,想在北疆的地界上,玩他们帝都那一套…”
秦烈的手,轻轻拂过枪胚上那一点冰冷的寒星。
“本侯的枪,正好还缺一个够分量的祭品。”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盖过了门外涌入的风雪。
林风心头一凛,腰杆挺得更直:“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
石门再次缓缓合拢,将风雪与杀机一同隔绝在外。
静室内,秦烈独立于昏黄的光晕中,指尖的枪胚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仿佛在渴望着什么。
帝都的橄榄枝?带着倒刺的荆棘罢了。
那就看看,是皇帝的刀子快,还是他秦烈在北疆磨砺出的獠牙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