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京中渐暖。
春雨初歇之际,凤仪宫忽发请柬,邀东宫诸臣、三司重臣及文武宿将,于三日后赴宴。
名曰**“春晖宴”**,实则为凤后林婉儿亲设,旨在犒赏平蛮功勋,慰劳太子辅政有功。
宴未开,京中已议论纷纷。
有老臣低声道:
“凤后罕设私宴,此番恐非只是犒赏。”
“或为权衡臣心,亦或试东宫忠诚。”
太子凤元君知情之后,却未避宴,反而主动命沈归、清霁两人同时出席,更令中策堂与讲忠堂官员全体赴会。
这一举动,被外界视作是:
——太子自证东宫无异心,臣属可共对凤仪。
三日后,凤仪宫灯火通明,金丝灯幔自殿顶垂下如瀑。
春晖宴设于凤仪偏殿“含章台”,座列三十六位,皆为京中权贵心腹。
林婉儿着素缎霞衣而坐主位,神色淡然,眸中波澜未起。
宴开半刻,她举杯一笑,环视座中,语声如兰:
“摄政七年,太子初立,京中新旧并行,是喜,也是忧。”
“本宫邀诸位来,是为解忧。”
一语点出——此宴并非纯为庆功,而是**“明志立威”。**
清霁坐于东侧次席,神色沉静,低饮不语。
沈归居西侧上位,身着紫衣,目光如刀。
宴中第三巡时,凤后忽然出言问道:
“沈将军,如今东宫权柄已归,若有一日,有人上书请你代守西宫,你愿否?”
此话一出,满座顿时静寂。
“西宫”,即是皇储辅政之权,也是昔年林婉儿执政之地。
此问看似随意,实则试探沈归是否心向帝统,是否有染权之意。
沈归起身,坦然一揖:
“臣自回京,奉太子为主,守东宫为任。”
“西宫若空,有太子亲理;沈某,岂敢僭越?”
林婉儿不语,只抬手命坐下,唇角却扬起一丝不明意味的笑。
紧接着,她又转向清霁,微笑道:
“太学一案,诸子忠烈,文教归元,清霁有功。”
“若有一日,东宫大统有缺,群臣推举子承之位,殿下意下如何?”
众人惊愕。
这已非试探,而几近明面点名“储位”之意”。
清霁却缓缓起身,神色清冷,淡然答道:
“太子殿下承帝命,册位以明,清霁非储,唯臣。”
“若世有奸言,望凤后明察。”
林婉儿面色微沉,缓缓道:
“你是我之子,我不能不问。”
清霁拱手低头:
“既为凤后之子,更为太子之臣。”
殿中一片沉默。
而这一幕,却深深落入众臣之心中。
——凤后设局,不是为了听答,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听见”这些答。
太子之心忠,沈归之意正,清霁自绝储念。
这一夜,三人俱被逼入问锋之下,却皆未露破绽。
宴后,林婉儿独坐含章台,迟迟未散。
她手中细摸一块雕龙玉玦,那是先帝亲赐太子的象征。
宫女低声上前请安,欲撤酒盏。
她却挥手,忽问道:
“你说,凤元君如今这副模样,是更像我,还是……更像他父皇?”
宫女低声道:
“太子殿下如今威仪大成,已非臣妾等人可评。”
林婉儿轻轻一笑:
“他说他不恨我,也不会忘我。”
“呵,真真像极了当年那人。”
她缓缓起身,负手望着窗外月色,眼神深远:
“东宫已经立起,但未必稳起。”
“旧臣之心、人主之谋,我已试出——”
“剩下的,就看他们如何破我下一局了。”
当夜,沈归悄然入东宫密阁,将宴中凤后神情一一绘于折页,递予太子。
凤元君看罢,却只淡淡一语:
“她还不死心。”
沈归道:
“她试你,也试我,更试清王。”
“但臣以为,此宴之后,京中重臣多已心定。”
凤元君点头,眼神冷静如水:
“她若再起一局,那我,也该布下一刀。”
而清霁夜归太学,独坐于竹院廊下。
白芷衣轻声问:
“你答得很好,东宫该稳了。”
清霁却笑了笑,低声道:
“不,东宫更危险了。”
白芷衣一怔:“为何?”
清霁望向星空,声音低沉:
“因为我们都应得太完美。”
“她若不再信任何人,那她便会亲手毁掉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