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至,京中祭扫之日愈近,风中已有细雨微寒。
而太子凤元君,依旧未就沈案公开置一言,既未下令重审,也未定罪昭雪。
朝臣有人称其稳重,有人讥其优柔。
可唯有清霁看透,知他是在等——
不是等一个时机,而是在等一人主动交出那份“可撼皇权”的信卷。
东宫,密阁之中。
沈归望着那份旧卷,整整坐了一夜。
案上的灯烛燃尽,火光摇曳如焰,他神色冷峻,未言半语。
直到巳时初刻,有内侍传太子旨:
“太子今晨离宫,祭扫太学旧士墓,不设随从。”
那一刻,沈归终于起身,将那封沈案原卷以旧布包好,藏于怀中。
他知道——太子这是给他一个决定的机会。
若他不交,案可沉;若他交,局将变。
但凤元君并未施压,这一切,全凭沈归自择。
辰末,太学山麓。
三月嫩柳垂枝,草木繁盛,细雨润物。
凤元君着素袍独立于墓前,身后不过两名近侍,皆退至远处。
沈归着便装,自山径而来,脚步极轻,神情沉静。
他并未立即出言,而是与太子并肩立于一座无名墓前。
那墓,刻着简朴两字:
“沈骥”
沈相之名。
墓前草木新栽,显然常有人祭扫。
沈归低声问:
“是您年年亲至?”
凤元君淡淡点头:
“你父虽非为我而死,却因我而死。”
“我不为他雪冤,但不敢忘。”
沈归终于从怀中取出那封密卷,双手递上,目光如剑:
“臣交此卷,不为邀功,不为洗冤。”
“只为一问——我沈家,是否真负此朝?”
凤元君不接卷,只望着他,缓缓道:
“此卷若出,母后之名或毁,太子之位或危,江山根本或震。”
“可你愿我看,便是信我能不乱。”
他终于伸手接过卷宗,打开看完,沉默良久。
良久,他轻轻道:
“沈相未罪,是我所愿。”
“可沈相不能复生,是我之憾。”
沈归缓缓跪地,长叩三拜:
“谢太子知我父忠义。”
“臣今日起,誓死辅东宫,不为私冤,不为旧恨。”
凤元君将卷缓缓放入袖中,不作封印,也不命焚毁,只言:
“此卷不入国库,只入我心。”
“你愿忠,我信你。但若他日你悔今日之誓,我便以此卷,亲斩你首。”
沈归拜首不起:
“臣不敢负殿下半分。”
那一日,山雨微落,太子与旧将共祭忠魂。
当晚,东宫悄然传出一道内令:
“沈归,自即日起,兼掌内司、御马监及讲忠堂外部事务,入太子中策堂,听政。”
消息传出,群臣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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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竟将一名“旧案之后”列入中策之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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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担忧此举招来非议,有人直言太子“情义用人”,恐失公断。
但也有人低声说道:
“或许太子之胆,便在于此。”
“他用沈归,不是为了旧恩,而是为了——能得一人不反心。”
清霁得闻消息,仅低语:
“他选了沈归。”
白芷衣问:“你失望?”
清霁摇头:
“不,恰恰是我敬重之处。”
“因为太子已懂了,若要成王,不需绝情,而要能藏情。”
夜深,凤元君坐于殿中,翻看那封旧卷第三遍。
林婉儿悄然至殿外,看着灯火中那高大的背影,许久不语。
她低声开口:
“你还是打开了。”
凤元君点头,不回头,只道:
“我既立为太子,便不能再以儿子之心看母后。”
“我不恨你。”
“但我不会忘。”
林婉儿静静望着他,道:
“你不问,是孝。”
“你敢问,是帝。”
她转身离去,声落如雾:
“你确实……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