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上是熟悉的笔迹,内容更是熟悉,年羹尧在战场上杀敌数百都不曾抖过的手,此时却因举着一张薄薄的纸轻颤不止。
年羹尧大骇,皇帝竟然监视自己到了这种私密的程度,这种他私下和亲信说的小话都一清二楚,而自己却对那钉子毫无察觉。
真是好手段!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深沉想到,皇上,臣服气了。
理所当然地,皇帝陆续收到的回信没有一封是他满意的,鄂尔泰和年羹尧都快马加鞭送来了请罪折。
田文镜和李卫倒不曾请罪,只是在信中大肆夸赞这才是天命真子的性情。
皇帝低声喃喃:“美我者,私我也,畏我也,欲有求于我也。”
怡亲王来看四哥了,因为他最近的动静不小。
顺利地进入了勤政殿,顺利得到无关朝政的讯息,顺利安抚好了别扭的皇帝。
走了,继续去干活。
皇帝深感知心人难得,有一十三弟就已经是上苍眷顾了,大方地原谅了没给他想要的回应的臣子们。
——————————
因着圆明园内两个孕妇,一个只能躺在床上,不宜挪动;一个太医说还不满三月,不可舟车劳顿,皇帝便延后了回紫禁城的时间,吩咐要在圆明园多留几个月。
还把太后也接了来。
年羹尧风尘仆仆回来时便收到旨意直奔圆明园,什么百官跪迎,桀骜不驯,不存在的。
他此次和青海交战,比之以往胜利来得有多简单,他就有多畏惧皇上手中的监察处。
打仗,说到底不过就是打讯息战罢了,最要紧的是,那些人送来的消息极为及时,敌方刚有了变动,半个时辰不到,这变动就会被送到他的书案上。
大臣们都知道皇上手里有这么一支人,但却并不知道叫什么,民间有传血滴子的,但他们知道不会是这么血腥的名字,私下里多以监察处代称。
谁也不知道,是粘杆处,粘蝉的。
年羹尧整了整帽子,理好仪容,迈步走进大殿,跪下俯首:“臣,年羹尧,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搁下笔,闲适一笑:“亮工何故拘束,快快起来。”
虽然年羹尧从前不驯,但只要他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顺服,以后他们也自会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
亲密无间的哥哥回来了,一直给自己撑腰的哥哥回来了,但年嫔却还是年嫔,即使得到了旨意,可以跟着太后的车队回到圆明园,年世兰也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了。
她书读的不多,但一句诗忽得在她脑海中飘过——“悔教夫婿觅封侯。”
要是皇上还和从前那样依赖倚重自己的兄长,那该多好啊。
太后和年嫔刚到圆明园,皇帝就迫不及待地下了瑞嫔安氏晋封为妃的圣旨。
在年羹尧的那一刻,皇帝就已经想要给瑞嫔晋位,至于理由,找不到就不找了。
皇帝意气风发地想到,朕乃天子,口含天宪,凡说出来的话就是世间真理,朕就是要给安氏封妃。
太后还没从车子上下来,就发现迎接自己的不是宴会,而是晴天霹雳,瑞嫔怎么了就要封妃了?
妃位这么容易就能得到吗?那她在德妃的位置上一蹲就是数十年又算什么?
皇帝乾纲独断,向发来疑问的皇额娘表示:“所有阻拦的人都是和朕过不去。”
至于皇后,皇帝不允许,她就不能靠近后湖九岛,更遑论劝诫了。
这次的册封诏书并不是什么套话,而是皇帝亲笔写就,可以说是在赞扬妃子贤德,也可以说是在赞扬臣子务实,尽责,奉公。
又在安陵容向太后,皇帝,皇后三人行参拜大礼时,正式宣布了瑞妃将从延禧宫迁居永寿宫的消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道:“朕居养心殿,原想着改一改永寿宫的殿名,不过它寓意好便不改了,但朕提了一块匾额,上书修身安神,正好与养心对应,到时候就挂在永寿宫你的寝殿中。”
安陵容尚且来不及谢恩,就被皇帝拉了起来,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只能含羞一笑:“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太后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想要开口扫兴的皇后,说道:“好,瑞妃娴静,皇上有你照顾着,哀家也放心了。”
皇帝小时候就是这样,面对在乎的人,话很多,也很密,一件小事可以唠叨半天,生怕对方误会半点。
后来被先帝斥责喜怒不定,便成了冷面王,话也少了。
乌雅成璧看了一眼瑞妃,也不意外,面对心爱的人,谁都会做回自己的。
只能说幸好这里没有其他妃子,否则谁又听不出来,皇帝心心念念想和瑞妃举案齐眉呢,连个宫殿的名字都想着要对应。
这是何等上心,只是免不了待会儿又要安抚诉苦的皇后。
不等其余妃嫔上门,安陵容就又和皇帝躲进了后湖九岛,好像他们是没有旁人插足的一对儿似的。
她们也只能送上贺礼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否则哪怕都是上了玉牒的正经妃嫔,也跟围房里的那群大宫女没区别了。
月亮旁尚且能看到星光,太阳出来时星星自然是隐没的。
有安陵容这颗揽尽光辉的太阳在后宫,妃嫔都能和睦相处了,那点宠爱争夺起来也是味同嚼蜡,再怎么对皇上无心,可谁又能对着他代表的种种资源也视若无睹呢。
好在,这次不像刚来圆明园时一进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不出来那么夸张,不过五天,安陵容便特地放出风声,说要举办一个姐妹间的宴会。
给每一个来圆明园的妃嫔都送上了请柬。
就在圆明园占地最大的“园中园”——濂溪乐处,这里也种植了大量荷花。
皇上也会赏脸到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