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大臣遵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守则跪下了,顿时,在他的领头下,七八个大臣呼啦啦的就跪了一地,对着原本面色和善的皇上指天发誓往后再也不敢偷偷说皇帝敏感多思了,委婉版。
中心思想可以总结为以下三点:
首先,皇上是天子,天子的事儿那能叫想太多吗,那得是心思细腻,考虑周祥,对下体贴。
其次,他们遇到了这样的圣明天子,简直是自始皇帝以来最幸福的大臣,但他们居然还在背后说三道四,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辜负了皇上啊。
第三,皇帝时刻监督他们有没有犯错,正是防微杜渐的表现,是一片真心为了他们。
最后得出结论:陛下,有德啊!
虚情假意的马屁一点也不好听,皇帝黑着脸让他们滚蛋了,一个都不是自己的知心人呐。
朕,孤独!
今夜的皇上是备受打击的皇上,他当然知道只要召自己的亲亲十三弟进宫,就能获得贴心安慰。
但先帝晚年户部亏空数百万两,积存的许多弊端都亟待解决,十三弟受命总理户部,忙得很。他也无谓为了这点小事折腾十三弟,于是皇帝心中没事做的老十七果郡王被叫了进来。
今夜的皇上是破防后格外敏感的皇上,又怎么会看不出他隐藏在风流倜傥下的小心翼翼和深深的提防。
经历了神鸦黑龙和年羹尧在来信中服软的皇上是自信的皇上,不知道这早早退出政治中心的小弟弟有什么可演的,他不去防着老三,老五,老十,去防着他一个手上半点权力都没有的闲人做什么。
自作多情。
于是让他也滚蛋了。
他今晚无心进后宫,就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待着,又想起了瑞嫔和淳常在那次让自己今天忽然和大臣赤诚相待却惨遭失败的争端。
方淳意自从在皇后举荐下第一次侍寝后,也还算受宠,毕竟之前的宠妃现在都不能服侍皇上。
她按照皇后的教导和回忆自己从前的心态,扮演了一个可爱活泼的小姑娘,贪吃又爱玩。
所以是不会像一个女人关心男人日常起居那样关心皇上的,偶尔有,也不会是含情脉脉的氛围。
那日,皇帝召了淳常在红袖添香,殿内也增添一份欢声笑语,不巧安陵容也过来了。
她来,皇帝自然是要见的。
炕桌上与往日不同,摆了三盘子点心,双色马蹄糕,御膳豆黄,和芝麻白糖馅儿的奶卷。
连茶水也是牛乳茶。
安陵容就坐在桌几旁幽幽叹了口气,苏培盛耳朵一竖,上前说道:“皇上,您的茶凉了,是否要奴才给您换一盏。”
皇帝点点头,问道:“怎么?没有合你胃口的。”
安陵容再叹:“这点心原不是臣妾的点心,这茶也不是臣妾的茶,这位置更不是臣妾的位置。”
说完,一双美眸眼波流转时不时看向皇帝又在下一刻移开目光。
淳常在本乖乖站在一边,听此,脸色一白就要请罪。
安陵容被吓到的样子,赶忙叫她起来,朝着皇上认罪道:“都是臣妾不好,本想着玩笑两句,却不想吓着妹妹了。”
皇上就看见她手上那块帕子被绞啊绞的,都快拧成一根绳了。
……肯定是觉得淳常在在诬陷她。
皇帝顺着她的思绪说道:“无妨,是淳常在规矩学的不好,太过大惊小怪了。”
安陵容和前朝臣子打起来了,皇帝尚且需要盘点一番那大臣的能力和功绩再考虑是在两人之间说和还是惩罚那臣子。
若她只是与后宫中任何一人不和,皇帝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要站在她这边的。
而淳常在,她爹来都比不上瑞嫔一根手指头,皇帝刻薄地点评。
故而,他直接打发淳常在回去学规矩了。
安陵容先是笑,又是叹:“都说女子嫉妒是七出之罪,皇上会不会腻烦臣妾是这样的性子,只是臣妾总忍不住想向皇上求证,自己在皇上心中是什么地位。”
皇帝安抚道:“你不过是跟朕撒娇罢了,说什么嫉妒,不必这样指责自己。朕虚长你几岁,只怕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见过的人更是多种多样,依朕看来,容儿的性子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性子好当然是假话!
但哄着瑞嫔却是皇帝心甘情愿的,举凡有能为者,无不恃才傲物,安陵容或许是因着是女子的缘故,从小接受的教导不同,在皇帝看来,向他讨要的那点子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哪里有大臣不要权不要真金白银的,只有他的瑞臣要几句甜言蜜语就知足了。
甚至都没有问他要过位分。
皇帝性子极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怎么看安陵容怎么好,选择性忘了瑞嫔一年半前还是个答应,两三个月前刚封嫔,快到不需要讨赏的事情。
方淳意那天几乎可以说是被赶出去的,她知道自己受宠没用之后,皇后肯定会放弃自己,于是立刻就改了在皇上面前的性格。
然后,就真的失宠了。
皇后不知道她和安陵容在御前的事,还派剪秋过来提醒她刚得宠就别作妖了,还跟以前那样做个天真无知的小女孩就行,想要转换风格也不能这么快,至少等个一年半载的,年纪大,装了皇上也不愿意看了再说。
方淳意沉默良久,照办之后发现宠爱又回来了,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不是不喜欢她这样,只是这喜欢太过浅薄,一碰上瑞嫔就碎了。
可她的一番往复已经把那层薄薄的遮羞布给扯掉了,成了皇帝心知肚明的演戏。
街头耍把戏被戳穿之后生意还要不好,知道是假的尚且还能喝彩打赏,看见作假的过程之后就只会索然无味地离开。
皇帝也是如此。
只是有几分遗憾新得的玩具这么快就没了,所以和大臣们抱怨两句,结果发现自己在大臣眼中居然就是那么一个形象。
躺在龙床上,每每刚要入睡,七八个大臣接连跪倒的影像就会显现在他心中,皇帝就又猛然瞪大了眼。
他睡不着。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就在桌上摆好了笔墨纸砚,他要给在外的鄂尔泰,田文镜,李卫还有年羹尧写信!
就写昨日他对大臣们说的那些话。
皇帝满怀期待地想着,这才是他的心腹重臣,必然会懂他的。
年羹尧收到信后顿时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