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想起不久之前,他听大师的话,在她面前装可怜、扮柔弱,以为他变成乖巧体贴的小奶狗,就能重新进入她的生活,陪在她身边。
他甚至学会了曲线救国,先来讨好她的家人。
结果……呵,今晚让他看到了什么?
他幻想着跟她慢慢来,一点一点走进她的心,结果她却扭头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
现在想来,自己简直就是个跳梁小丑,无比讽刺。
“呵……”他发出一声破碎的、自嘲的冷笑,缓缓直起身。
刚才那副凶狠的、攻击性十足的样子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垮的颓败和深深的疲惫。
他带着破碎的爱而不得的绝望,深深地凝视叶舞,像在看最后一眼般,要把这张脸记住。她挂着泪水涨得通红的脸,依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他心动不已。
只是这美丽,以后再也不会属于他了。
他缓缓伸出手,想最后一次,触碰她滑嫩的肌肤,最后一次,为她抹去眼泪。
手腕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握住。
“聊天就聊天,别动手动脚。”
成一宁一把挥开他的手,垂眸凝视叶舞,为她擦掉眼泪,让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伸手扶住她的肩,轻轻摩挲着,似是一种安慰。
叶舞忽然平静下来,被夏天刺激起来的痛苦与愤怒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疲惫陈旧的船舶,终于驶入温暖的港湾。
以后,再也不用惧怕狂风暴雨。
夏天看着动作轻柔的成一宁,只觉得他的惺惺作态让他反胃,本已歇下去的战斗状态重新被点燃,语调嘲讽:“呵,成一宁是吧?装那么深情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还真以为小叶喜欢你?”
他轻轻掸去手臂上的灰尘,嘴角挂起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双眸寒光闪烁,感觉每时每刻都在被嫉妒啃噬:“也对,你认识小叶没几天,还不知道吧,小叶心里有个十二年的念念不忘的爱人。要不是那个人死了,也轮不到你。可能,你跟他长得像吧……”
“你说够了吗?!”
叶舞低吼着,又惊又惧,浑身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小石块,对着他脑门砸去。
她忍无可忍了。
他怎么说她,怎么伤害她、刺痛她,都可以,千不该万不该,拿那些话来伤害成一宁。
夏天摸了摸额头,被叶舞精准打中的地方,起了个小包,隐隐作疼。
他本来可以避开,但是他没有。
叶舞给予的,哪怕是伤害,他也甘之如饴。
何况,这点小伤,跟他心里的痛比起来,只能算九牛一毛。
只是,他前面说了那么多伤害她的话,她都忍了。
可他才对成一宁说几句,她就受不了了?
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吼他?
她就这么维护他?
心里酸酸涩涩到不行的同时,他又忍不住想,当她男朋友可真幸福。
她可以自己受委屈,却绝不会让男朋友受委屈……
叶舞不管夏天心里怎么想,狠狠瞪他一眼,拉着成一宁离开了。
两人又来到海边。
夜里的深海褪去了落日余晖的温柔,显得寂寥而忧郁。
成一宁垂眸看她:“好些了吗?”
叶舞张了张嘴,突然哽住。
在看见他时便收住的眼泪,此刻因为他一句关怀的话,又有些收不住。
夏天说的那些话,他不在意吗?
他听着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却先来关心她……
“我没事。”
叶舞拉着他在一块岩石边坐下,海水一浪又一浪、不急不缓地在脚下拍打,岩石边爆开一朵又一朵白色的水花。
叶舞脱了鞋,脚丫子凌空在海面晃荡。
成一宁也有样学样,只不过他的双腿太长,一个浪上来,便会打湿他的脚底心。
四下寂静,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轻柔水声,一时谁也没说话。
酝酿良久,叶舞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他说错了。”
“嗯?”
“你不像他,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说完,叶舞心下惴惴,有些紧张地看向成一宁。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察觉到叶舞的目光,他看向她,眼里渐渐有了笑意。
伸手拉她入怀:“我知道。”
他的怀抱令她安心。
也许爱人之间应该坦诚。
叶舞想了想,便把她跟薛允博的事,大致说了说。当然隐去了很多“她很爱”的细节。
说完,又有些担心成一宁追问“那现在你心里还有他的位置吗”之类的问题。
好在,他没有。
叶舞松了口气。
他只是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他沉默得太久,叶舞忍不住问道:“你……会不舒服吗?”
他将叶舞搂得更紧些,下巴在她头顶轻柔摩挲:“……会有一些,但是还好。”
他看着波涛汹涌的深沉海面,淡淡道:“老实说,之前有点不太敢听你以前的感情故事,怕自己会接受不了,你爱过别人。没想到,好像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最开始,叶舞觉得成一宁像一座冰山,是她读不懂却又被吸引的冰霜雾霭。她做好了靠近他会被动冻坏的准备,却没想到,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纯净、温柔和炽热。
他现在的坦诚,就像身边这片洒满月光的沙滩,皎洁美丽,连脆弱也袒露无遗。
叶舞指着遥远的那片海和灯塔,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们坐在岩石上看海。”
后来,成一宁知道了这句话的下半句:
或许就会头顶岩石相爱。
有情饮水饱也有限度,当俩人饿得肚子咕咕叫时,不得不返回。
此时杜姐新开的民宿里,院子中燃起了篝火,食物的炙烤香味飘得老远。
今晚像个纯情侣局的聚会。
杜姐、远哥、周晓棠、温衡,还有叶舞和成一宁。
叶舞本来有叫王凉羽来岛上,她听到今晚聚会的人员名单,沉默了一会,淡淡地来了句:“把异性恋烧死,我才去。”
叶舞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里的关键:“所以你也知道温衡和晓棠的事了?”
“那当然,我永远奔赴在吃瓜的第一线。”电话那头的清脆女声洋洋得意。
“竟然不告诉我。”叶舞忿忿。
“你沉浸在自己的二人世界里,哪还顾得上别人。”
呃……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