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仓廪泣霉
弘治二十七年二月,通州连下十日冷雨,漕运码头的\"皇粮仓\"突然长出\"嘉禾\",稻穗泛着暗红血光。谢明砚仍以\"谢掌柜\"之名,跟着运粮队走进仓区,货担里的\"石铃\"被潮气浸得发胀,铃铛缝里的指骨碎片渗着霉斑,在粮仓的霉味中泛着幽光。
\"谢掌柜,这仓不能进......\"老粮农谷翁拄着木叉,后背的佝偻处隆起个大包,是被粮叉砸的,\"粮监说这嘉禾是'天降神谷',见者要缴'谷魂税',其实就是......就是拿粮农的指节拌稻种啊......\"他往地上啐了口带谷壳的痰,里面混着血丝,\"我那小孙女,就因为说'嘉禾是染的',被拖进碾房,再也没出来......\"
谢明砚的靴底踩在发霉的稻壳上,发出黏腻的声响。粮仓深处飘着股甜腥气,不是粮食的香味,是血混着谷糠的怪味。林羽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着粮囤边的积水——水面浮着层暗红的膜,捞起来细看,是用猪血混着孩童血做的,晒干后碾成粉,拌在稻种里就会让稻穗发红:\"这就是他们说的'嘉禾灵液',骗朝廷说是'岁稔之兆'。\"
(一)嘉禾秘册
谷翁从怀里掏出块霉烂的棉布,上面缝着半页账簿,潮湿的字迹里,\"每株嘉禾加征粮农指节十五枚\"格外刺眼。账簿夹层里夹着片稻壳,上面用指甲刻着:\"嘉禾者,病谷也,用童血拌谷种,可使穗红如血,伪称'神谷'\"。
谢明砚的指尖抚过稻壳,突然摸到个硬物——是枚孩童的指骨,被谷糠裹得发白,骨缝里嵌着未脱壳的糙米。他抬头望向粮仓中央的\"祭谷台\",台上摆着的嘉禾其实是用染血的红线将两株稻穗捆在一起的,底下压着的谷堆里,混着细小的布片——是孩童的肚兜碎片,绣着\"谷\"字。
\"粮监刘谷说,嘉禾显灵能保今年无饥荒。\"谷翁的声音发颤,\"可上个月漕粮被扣,咱们的存粮都被贪了,他却报说是'嘉禾增产,足以济民',还让每家再缴个娃当'祭谷童'......\"他突然指向粮仓西侧的\"碾房\",\"那里的石碾,夜夜响到三更,是在碾......碾娃们的骨头......\"
(二)染谷秘辛
三更时分,谢明砚与林羽借着雨声摸到碾房外,木窗被潮气泡得发胀,透出里面的灯光。碾房中央的石碾旁,十几个粮役正往谷种里倒东西——是磨碎的朱砂,混着刚从孩童指节上刮下的血肉。一个穿蓝布袄的小女孩被捆在谷囤上,右手食指已经没了,粮役正用她的血往稻穗上抹:\"刘大人说了,这娃的血最'纯',能让嘉禾结出'灵籽',送进宫去,保管圣上龙颜大悦......\"
\"那是谷翁的小孙女!\"林羽突然低喝,甩出铁链缠住粮役的手腕。谢明砚趁机踹开房门,短刀劈断女孩的绳索,却见她怀里揣着半块糙米饼,上面用指甲刻着\"爷救我\"——是谷翁小孙女的字迹,那孩子的小鞋,就在石碾下的谷糠里。
二、粮监凶相
\"抓这两个奸细!\"粮监刘谷带着二十名粮役冲进来,他披着紫貂皮袄,腰间挂着块鎏金\"监仓牌\",牌面的\"丰\"字被血涂改成\"荒\"。他靴底踩着带血的谷糠,腰间皮囊里滚出孩童的小鞋,其中一只绣着\"谷\"字,正是谷翁小孙女的。
\"谢掌柜,别来无恙?\"刘谷的谷叉指着谢明砚的喉咙,叉齿上还沾着稻壳,\"大同的王虎早传信了,说你专坏'祥瑞'的好事——这嘉禾可是要送进宫给圣上做御膳的,你敢动,就是抗旨!\"
谢明砚的目光扫过石碾下的谷糠,那里露出截孩童的小腿骨,骨头上还留着碾痕,与粮仓的嘉禾稻穗同色。\"用粮农的血染谷,用孩子的骨当肥,这也配叫'祥瑞'?\"他突然掀翻谷种盆,带血的糙米撒了刘谷一身,\"你以为埋得掉证据,埋得掉民心吗?\"
(一)粮仓血账
刘谷的亲信掀开地窖门,里面堆着如山的嘉禾,每束都系着红绸,写着\"某县某乡敬献\",最顶上那束的红绸上,盖着与王虎、郑魁相同的假玉玺印。地窖深处的木箱里,藏着本账册,第一页写着:\"弘治二十六年冬,借嘉禾之名,扣漕粮三十万石,换银一百万两,送户部侍郎......\"
账册里夹着张粮农的绝命书,潮湿发霉的字迹里,\"妻儿饿死,粮监逼缴指节,与其被饿死,不如烧仓同归于尽\"的字样触目惊心。谢明砚突然想起刘谷递的奏折,说\"粮农踊跃献嘉禾,仓廪丰实\"——原来所谓的\"丰实\",是用尸骨堆的。
(二)粮农反戈
\"刘谷你个畜生!\"谷翁带着三十多个扛着锄头的粮农冲进来,手里的农具在灯光里闪着冷光,\"还我孙女!还我粮食!\"老粮农的锄头正中刘谷的皮袄,撕开的裂口处,露出里面的嘉禾——是用孩童指骨串的。
刘谷的粮役举叉就刺,谢明砚突然扯开羊皮袄,露出里面的龙纹令牌,却仍以\"谢掌柜\"的口吻朗声道:\"这些嘉禾,是用粮农的血染的;这些漕粮,是用百姓的命换的!谁再信这'祥瑞',就是帮着豺狼啃自家口粮!\"
粮农们举着农具齐声高喊,声音震得粮仓的木梁哗哗响,霉味里混着哭喊与怒吼,像条觉醒的黄龙,要把这吃人的粮仓掀翻。
三、谷火焚虚
天亮时,通州的百姓围在粮仓外,看着谢明砚将嘉禾、血账、染谷工具一一摆在谷堆上。刘谷被捆在祭谷台上,他私藏的嘉禾被倒在周围,谷翁划着根火折子,火苗舔过谷堆,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那些被吹嘘为\"神谷\"的嘉禾,在真烈火里噼啪作响,烧出的黑烟里,飘着孩童的骨渣。
\"朕在大同见火晶泣血,在通州......\"谢明砚的声音被烟火呛得发哑,却字字清晰,\"见的是粮农被活活饿死,孩子被当成'谷肥'!这哪是祥瑞?是吃人的饥荒!\"他突然将刘谷的账册扔进火里,纸灰被风吹得四散,像给死去的冤魂烧的纸钱。
谷翁的小孙女抱着爷爷的腿,将半块糙米饼放在火里:\"姐姐,你看,坏人被烧了......\"谷火映着孩子的脸,眼泪淌在谷糠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粮农们永远擦不掉的汗渍。
(一)粮脉血誓
谢明砚从货担里取出\"民心玺\",在块烧黑的嘉禾穗上按了个印,朱砂混着谷灰凝成暗红,盖出的印比任何玉玺都沉重。\"朕在此立誓,通州漕粮免税三年,粮农租子减半,凡以'嘉禾'为名害民者,凌迟处死!\"
粮农们跟着举起烧红的谷叉,在掌心烫出烙印,血珠滴在谷堆上,与未燃尽的嘉禾融在一起,像条红黄色的河,顺着仓廪的缝隙往下淌。林羽突然指着远处的漕运码头,那里升起了面黄旗——是巡抚派来的官船,旗上的\"民\"字,在烟火里格外鲜亮。
(二)嘉禾警世
离开通州时,谢明砚让人拆了祭谷台,在原地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嘉禾血证\"四个大字,字缝里嵌着刘谷的骨灰和粮农的指骨。谷翁带着粮农们在碑旁种了棵稻禾,说:\"等稻熟了,就知道这地里埋着多少冤魂。\"
\"谢掌柜,往哪去?\"林羽牵着马,马背上的货担里,装着串用稻壳串的项链,每颗稻壳都刻着个名字——是所有被害死的孩童。谢明砚望着北京的方向,谷灰在他鬓角结了层黄霜:\"回京。\"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谷火的温度,\"该让宫里那些人看看,他们桌上的'御膳',到底是什么做的。\"
粮仓的火还在烧,映得半边天通红,像给这趟微服之路,烙下了道永不褪色的血痕。谢明砚知道,这不是结束——只要还有人把百姓的口粮当垫脚石,他这\"谢掌柜\",就还得接着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