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见事情败露,尖声喊道:“来人!把这几个小杂种抓——”
卫承璟一拳砸在她鼻梁上。
逃亡与高烧
他们打晕了老鸨和赶来的打手,逃回破庙。
“这地方不能待了。”卫承璟快速收拾着寥寥几件家当,“天亮前出城。”
可就在这时,小结巴突然栽倒在地,脸色潮红,浑身滚烫。
郭腾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骤变:“高烧!”
两难
冒雨赶路,小结巴会死。
留在城里,老鸨和朱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卫穆清突然站起身:“我去买药。”
“不行!”卫承璟一把拽住他,“你的头发——”
“用泥灰盖住。”卫穆清已经抓起地上的污泥往头上抹,“天黑前回来。”
卫承璟咬牙,最终松开手:“……小心。”
等待
黄昏时分,卫穆清终于回来了。
他的白发被泥灰染得脏污,袖口沾着血,怀里却紧紧揣着一包药。
“煎。”他哑着嗓子说,随即咳出一口血沫——显然也挨了打。
卫承璟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地生火熬药。
夜里,小结巴的烧退了,但众人知道——
他们被困住了。
九年前,鼎新元年的夏天。
盛夏的蝉鸣撕扯着燠热的空气,聒噪地穿透了九重宫阙厚重的琉璃瓦。
御花园里睡莲都倦得蜷起了花瓣,朱漆宫墙被烈日蒸腾出微融的蜡质感。金兽香炉里的冰片早已燃尽,唯余几缕苦艾的青烟,在椒房殿闷热的沉窒里无精打采地盘旋。
汗珠沿着稳婆枯皱的鬓角滚落,砸进织金团凤的锦褥里,洇开一小朵深色的花。
纱帐内只有压得极低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呼,帐外数位御医垂首屏息,如同泥塑木雕。
皇帝负手立在雕花长窗前,明黄龙袍的后背洇透了大片深色汗迹,指尖无意识地碾着窗棂上剥落的金漆。
骤然一声清啼刺破凝滞,像玉簪花苞在夜露里“啪”地绽开。
纱帐倏地被撩起,白发嬷嬷裹着婴孩疾步而出,喜得嗓音劈了叉:“启禀陛下!是位小公主!吉时正午三刻,千真万确的凤凰时辰啊!”
那团明黄襁褓里的小脸尚且皱红如梅子,睫毛却已浓密如初夏垂柳新抽的嫩枝,随着啼哭在眼睑投下湿漉漉的阴影。
窗边千年古槐的苍老树皮上,恰好滑落一滴隔夜露水,不偏不倚坠在婴孩眉心。
皇帝伸出微颤的手指替她拂去,露珠碎裂成细碎流光,映着婴孩瞳孔里初生的、未被世间尘埃沾染的清亮。
“绥安……”帝王低唤声浸透了暑气里难寻的凉意,他自怀中掏出一枚螭龙白玉锁,上面早已深深刻着“昭绥安”三个篆字。
襁褓触手温软,连夏夜的燠热都仿佛被怀中这团血肉熨帖,化作绕指柔。
宫人抬来冰鉴,寒气裹挟着茉莉香片浮升,碎冰相撞发出环佩叮咚的清响。
新生的昭绥安在清凉里止了啼哭,小手无意识地攥住了父皇垂落的流苏绦子。
满殿肃立的紫衣朱袍终于轰然跪倒,夏蝉声浪被更汹涌的万岁声推着卷过宫墙,震荡了整座烫金色的京城。
那一夜太医院的脉案记下“公主肺气清越,啼音如冰玉相击”,而史官浓墨饱蘸,在汗青里烙下一行字:“鼎新元年仲夏乙未,帝得明珠,大赦天下,赐名绥安。是夜,神京九门彻夜燃灯,燠暑尽消,槐露垂晶,人皆谓之天降清辉。”
转眼周岁,绥安已是个精力充沛的小肉团。刚学会跌跌撞撞地迈步,目标却永远出人意料。
她不爱金光闪闪的百鸟朝凤屏风,偏对花匠阿翁晾晒的草药种子情有独钟。
一日,趁乳母打盹,她摇摇摆摆爬过门槛,一头扎进晒匾里,顶着一脑袋紫苏籽、蒲公英毛,像只炸毛的小麻雀般咯咯直乐。
皇帝找到她时,小家伙正用胖胖的手指头沾着花盆底的泥水,在那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上画着没人能看懂的“大作”。
她还是父皇最忠实的小尾巴。
只要远远看见那抹明黄身影,不管在做什么——是正在用小手抓着肉糜糊糊吃得满脸油腻,还是在跟小太监玩捉迷藏,她都会立刻丢掉一切,迈着不稳当的醉汉步,边奶声奶气地喊着“阿爹,阿爹!”边像个小炮弹般冲过去。
常常扑得太猛,一头撞在龙袍下摆,自己也跌个屁墩儿,但也顾不上疼,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伸出沾满口水的小手,非要“阿爹抱抱”。
皇帝心都化了,政务烦劳在女儿奶香味的拥抱里烟消云散,御书房常传出君臣议事间歇,夹杂着稚嫩笑声的温馨。
两岁的绥安,舌头比腿脚利索多了。她成了宫里的“复读机”。
某个夏日午后,御膳房总管操着山东口音禀报新制的冰镇梅汤“酸爽得劲!”,被路过的她听了个正着。不一会儿,整个后宫都回荡着小公主字正腔圆的山东腔调:“酸—爽—得—劲!酸—爽—得—劲!”皇帝笑得差点没端稳手里的甜白釉茶盏,从此这成了一句宫廷“名句”。
她对一切都充满旺盛的好奇心。
湖里的锦鲤是她的“朋友”,她常常蹲在池边,小手偷偷蘸点鱼食洒下去,看着鱼儿簇拥而来,便乐得手舞足蹈,小脸儿激动得通红:“鱼鱼!吃!多!”看到太液池里新放生的几只小鸳鸯,她好奇地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突然指着毛茸茸的小鸳鸯喊:“黄鸭鸭!水狗狗!”稚气的解读让宫女们忍俊不禁。
她的破坏力也同步升级。
有次她“巡视”御书房,踮着小脚丫揪住了父皇桌上那方最珍贵的紫端砚的墨囊穗子,使劲一拽——哗啦!砚台倾倒,刚磨好的墨汁泼了满桌满地的奏章。
满室寂静,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只有绥安,看着墨汁缓缓流淌的样子,竟然拍着小手咯咯笑起来,嘴里含糊地叫着:“水...水流流...”奶妈赶紧抱着她溜之大吉,留下皇帝看着满案狼藉,哭笑不得,最终只罚她少吃了一块最爱的枣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