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演武场的旗杆,颜洛汐已站在场心。她袖口微动,指尖摩挲着那块晶核碎片——昨夜它发烫、裂纹浮现,如今却沉寂如石。她没多看,只将它收回内袋,目光扫向四周。
场上的人三三两两散落着。有人勉强挥剑,动作迟滞;有人对练到一半突然停下,喘着气蹲在地上。昨日那股拼劲像是被抽走了,连空气都显得滞重。轩辕凌拄着铁杖靠在东侧石阶,左肩绷带颜色更深了,他闭着眼,呼吸平稳,却未入列。慕容尘坐在高台边缘,手里翻着一本阵图册子,眉头微锁。小灵躺在棚下的软榻上,眼睛睁着,盯着母亲的方向。
颜洛汐抬手,敲响铜锣。
“所有人,放下兵器,列队。”
声音不高,却像刀划开雾。几个还在勉强支撑的人停下手,茫然抬头。那名商队出身的青年收剑入鞘,走到前排站定。医谷弟子们相互搀扶着聚拢,脸上带着疲惫后的木然。
“我们练得够狠。”她站在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脸,“但进步停了。动作僵了,反应慢了,伤反复发作。这不是体能问题,是方法卡住了。”
没人说话。有人低头,有人皱眉,也有人眼神闪动,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系统不在,我们就不知道怎么练了?”她问,“等提示?等安排?可现在没人给我们答案。我们要自己找。”
她点名那个青年:“你先说。昨天你那一套连环刺,是怎么想出来的?”
青年搓了搓手,声音不大:“我……就是把兵法里的步序记下来,夜里闭眼走一遍。试错了就改,再试。反正梦里不会真受伤。”
“所以你是用脑子练的。”颜洛汐接话,“不是重复动作,是在拆解、重组。”
她转向众人:“你们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东西。剑客记得千招万式,医者懂气血流转,阵法师熟方位节奏。这些不是知识,是武器。可你们一直当它们是‘辅助’,从没想过把它们变成训练本身。”
轩辕凌睁开眼,缓缓起身。他没拿铁杖,一步步走到场中。
“我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次数,比练功的时间还多。”他的声音低而稳,“不是因为力气大,是因为我能猜到对手下一步要做什么。一个眼神,一次换步,甚至呼吸快了半拍,都是信号。”
他看向一名刀卫:“你昨天和人交手,对方抬肘时肩膀先动了一寸。你要是注意到了,就能提前封路。”
那人一怔,随即点头。
慕容尘合上册子,跳下高台。“我有一次追踪敌将,三天没睡,全靠控制心跳和呼吸撑着。后来我发现,有时候慢下来,反而看得更清楚。急躁的时候,连风声都听不准。”
他走到阵型组面前:“你们轮转时总乱,是因为只想着位置,忘了节奏。八个人不是八个个体,是一口气。断了,就散了。”
颜洛汐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掌心划动。她忽然转身,取来一块宽木板,又让每人写下自己最有效的训练细节。
有人写:“受伤后反而感知更敏锐。”
有人写:“睡前默想动作十遍,胜过白天苦练一炷香。”
还有人写:“闭眼听脚步声,比睁眼看更快反应。”
木板贴满纸条,密密麻麻。
她站在前面,一条条看过去。时间一点点过去,场中无人喧哗。小灵被人抱过来,坐在软垫上,仰头看着母亲的背影。
“娘。”他忽然开口,声音轻,“我昨晚做梦了。”
颜洛汐回头。
“我看见你的手在发光,他们都在追光走路。”
全场静了一瞬。
颜洛汐没说话,只是蹲下身,轻轻握住孩子的手。“你还看见什么?”
“光会变方向,有时候断掉,但他们一直跟着。只要不看脚,就能走对。”
她慢慢站起,目光落在木板上那些字迹。片刻后,她低声说:“也许……我们要的不是更强,是更通。”
她转身走向中央空地,示意众人围拢。
“从今天起,改变训练方式。”她说,“不再一味加量,而是融合。剑客练招时,要想象兵法中的地形变化;医者对抗时,得判断对方气血走势;阵法师走位,必须配合呼吸节奏。”
她看向轩辕凌:“你刚才说预判。那我们就练‘感知先行’。闭眼对练,靠声音、气息、地面震动判断对手动作。”
又转向慕容尘:“你说慢才是快。那就加入‘延迟反应’训练——故意晚半拍出手,逼大脑提前运算。”
她取出笔,在木板背面画出新流程:基础动作 + 专业认知 + 心理预判 = 新型心法。
“今晚开始,每人写一份自己的‘融合方案’。明天,我们试第一轮。”
众人陆续散去,有人低头思索,有人三五成群讨论。那名医谷弟子拉住商队青年,问他怎么背兵法图谱。青年挠头笑了,开始比划。
轩辕凌走到她身边,声音压低:“你打算用他们的经验,搭一条新路?”
“旧路走不通了。”她说,“只能造新的。”
他看着她,忽然道:“你变了。”
“嗯?”
“以前你靠系统给的方法。现在,你在创造方法。”
她没回应,只将木板上的笔挪正了些。
小灵被婢女抱回榻上,临睡前呢喃了一句:“光要来了。”
太阳偏西,训练场重新响起脚步声。这一次,节奏不同了。
一名剑客闭眼持剑,靠耳听风声格挡。
一名医者一边拆解招式,一边念着经脉名称。
阵型组八人围圈行走,步伐统一,呼吸同步。
颜洛汐穿梭其间,偶尔纠正一个姿势,或提醒一句要点。她走到那名曾单膝触地的护卫面前,见他正闭目站立,嘴唇微动。
“在想什么?”
“我在背……气血运行路线。”他睁开眼,“想着它,出拳时好像真的能感觉到对方哪里会慢。”
她点头:“继续。”
暮色渐浓,营地燃起灯火。她回到营帐,铺开纸笔,开始整理今日所得。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慕容尘。
“我改了阵型轮转的节点分配。”他递来一张草图,“按你说的,把呼吸周期算进去。试试看能不能让八人真正同频。”
她接过,看了许久。
“明天先小范围试。”
他应了声,转身离去。
她吹灭灯,躺下,却没有睡意。脑海里全是今日听到的话、看到的动作、孩子说的梦。
她忽然坐起,摸出那块晶核碎片。黑暗中,它依旧冰冷。
但她记得,它曾发烫,裂纹浮现。
就像某种信号,正在等待被解读。
远处,训练场最后一盏灯熄了。
但角落里,一道身影仍在缓慢移动。
那是那名商队青年,独自在空地上一遍遍演练新组合。
他的剑尖划过空气,留下细微的破风声。
忽然,他停下,低头看向掌心——那里有一道旧伤裂开了,血珠渗出,滴在石砖缝间。
他没擦,只是握紧剑柄,再次抬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