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乙靠在祠堂柱边,呼吸粗重。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微微发亮的图纸拓印,逆向螺旋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他没再迟疑,将拓本紧贴胸口,忍着肋骨处传来的钝痛起身,沿着墙根小路朝主营地方向疾行。
天刚蒙蒙亮,营地密室已燃起一盏油灯。颜洛汐盘坐在案前,脸色尚未恢复血色,指尖仍有干涸的血痕。门帘掀开时,她立刻抬眼。影卫乙跨步而入,从怀中取出图纸,双手递上。
她接过,指腹轻轻划过那道新显的符号。眉头微动,却没有说话。
“这纹路不是原图上的。”影卫乙低声道,“我在撤离途中发现它开始发光,像是……被什么激活了。”
颜洛汐点头:“是钥匙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真正的开启机制需要两件东西配合。”她将图纸平铺在案面,用三枚铜钉固定四角,“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外形复刻出来。哪怕只能试探结界反应,也比空手强。”
影卫乙看了眼自己缠着布条的右手,“我受了些伤,怕影响精度。”
“你有基础就行。”她从发簪中抽出一块灰黑色金属片,放在烛火旁微微加热,“这是寒铁,质地够硬,不易变形。你来主刀,我来控线。”
他皱眉:“您昨夜耗神太多,不该再动用能力。”
“我没别的选择。”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静,“系统还在休眠,小灵也睡着了。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把钥匙做出来,不能再等。”
她说完,蘸了一滴指尖残血,在图纸关键位置点出三个红点。“这三个地方是压力枢纽,差一丝都可能触发反制机关。你看清楚,记下来。”
影卫乙俯身细看,额头渗出汗珠。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刻刀,将寒铁固定在夹具中。
雕刻开始后,室内只剩金属刮擦的细微声响。每刻一刀,他的右臂肌肉都会抽搐一下。颜洛汐察觉到异样,取来湿布敷在他手臂上,又往盆里加了冰水。
“慢一点没关系。”她说,“稳住手腕,别急。”
一次偏移,刀尖滑出预定轨迹。影卫乙立刻停手,盯着那道浅痕,咬牙切齿。
“报废。”他说。
颜洛汐摇头:“还能救。”她伸手拿过刻刀,改用左手执刀,在偏差处轻削两下,再以极细的锉子打磨边缘,“下次力度减半。”
第二块胚料再次失败。这次是因为寒铁内部出现微裂,延伸至齿位根部。
“材料太脆。”影卫乙喘着气,“再来一次,我保证不偏。”
“不是你的问题。”她看着第三块原料,“是我们没有足够工具。全靠手感,不可能一次成型。”
她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按住太阳穴。下一瞬,双眼泛起极淡的银光——心灵洞察开启。
时间仿佛凝滞。她的视线穿透图纸,捕捉到那些肉眼无法辨识的能量流向。三处核心节点在她脑中清晰浮现,连角度偏差都被量化成数字。
几息之后,她猛地睁眼,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成了。”她声音微哑,抬笔在纸上画出修正弧度,“照这个刻。”
影卫乙照做。这一次,动作变得缓慢却精准。每一刀落下前,颜洛汐都会轻声提示角度与深度。两人之间形成一种奇异的节奏:她指方向,他施力道,像共用一副躯体完成一件精密之事。
窗外天色由青转白,又渐渐暗沉。
当最后一道螺旋纹被磨平,一把银灰色的钥匙静静躺在绒布之上。长约四寸,齿距均匀,表面泛着冷光,与图纸上的轮廓几乎一致。
影卫乙松开刻刀,整个人往后一倒,靠在墙边大口喘气。右臂衣袖已被汗水浸透,布条下的伤口再度裂开。
颜洛汐拿起仿钥,迎着灯光翻转查看。她用指甲轻刮底部第三齿位,确认逆向纹路存在。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磁石,靠近钥匙末端。
磁石微微颤动。
“能引动灵流。”她说,“至少外形达标。”
她将钥匙放入特制皮套,系于腰间。
随后唤人抬来沙盘,摆放在中央长桌上。她指着大长老住处的模型,逐一标注昨夜新增的守卫点位。
“巡逻频率提高了,间隙缩到七息以内。”她语气平稳,“门口多了两个不动的守卫,不换岗,不交谈,应该是听觉极敏的类型。”
影卫乙撑着桌子站起来,“按原计划走不通了。”
“所以要改。”她拿起一根细竹签,指向屋顶排水槽,“这条路你走过两次,最熟悉。但今晚不能从这里进。”
她移动竹签,落到后院枯井位置:“走地下水道,出口在药圃紫苏下。接应的人已经换了,今夜会提前埋伏。”
“谁带队?”他问。
“我。”
影卫乙猛地抬头:“您不能去!精神力还没恢复,万一需要回溯——”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亲自去。”她打断,“只有我能感知门禁的反馈波动。如果钥匙不对,或者需要二次调整,没人能替我做出判断。而且……”她顿了顿,“这是我定的计划,不该让别人替我冒险。”
影卫乙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止住。
“这不是商量。”她说,“你留下调养,负责指挥外围接应。一旦听到哨音变化,立刻启动一级预案——东南角放烟雾弹,吸引主力。”
“若是守卫不上当?”
“那就二级。”她从匣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迷香,无味,遇热挥发。藏在灯笼油里就行。”
“要是他们有防备呢?”
颜洛汐望着沙盘一角,眼神微动:“还有三级。”
“哪三级?”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低声说,“但若到了绝境,我会试着唤醒昨夜护住你的那股力量。它不是系统,也不是技能……是曾经被我们救下的人留下的念想。如果还有人愿意帮我们,它会回来。”
影卫乙怔住。
“计划就这么定了。”她站起身,吹熄油灯,“子时行动。所有人提前两个时辰休息。”
她转身走向内室,脚步略显虚浮。经过软榻时停下,伸手探了探小灵的额头。孩子仍在昏睡,呼吸微弱,眉心偶尔闪过一丝极淡的光。
她拉过薄毯盖好,坐到旁边闭目调息。
油灯忽明忽暗,映得墙上人影晃动。仿钥静静躺在她腰间,金属表面泛着幽冷光泽。
影卫乙站在门外,看着她闭眼的模样,终究没再说一句话。他缓缓退到侧室,躺倒在床,右手仍紧紧攥着短刀。
夜风穿过窗缝,吹动桌角一张纸片。那是图纸的残页,上面画着钥匙底部的逆向螺旋纹。烛火跳了一下,纹路边缘突然泛起一丝极淡的蓝光,转瞬即逝。
颜洛汐的眼皮轻轻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