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太和殿内。
满朝文武此刻也都回过神来,看向裴玉岑的视线里多了几分复杂,同情,甚至有的人毫不掩饰嘲弄之色。
也多亏了裴玉岑今日的上奏,让他们终于明白,陛下这是铁了心要让韩之序走这条通天之路,甚至不惜亲自为其扫清所有障碍啊。
明明,只要韩之序不刻意强出头,镇抚使这个位置不至于更换,所谓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何况大靖朝历朝也有暴露的情况发生,也不一定非要换掉。
可眼下,景文帝的态度太过明确且维护。
那么...韩之序的未来,确实不可限量了。
而今日早朝,这场弹劾风暴的中心——韩之序。
却正遵从“闭门苦读,潜心备考”的圣意,并未上朝。
这让方才那一番热闹的唇枪舌剑,更像是一场裴玉岑自导自演的独角戏,苍白又可笑,风头正盛又如何,经此一事,说不定刑部尚书的职位,要飞咯!
景文帝见百官心思各异,也不再多言,只淡淡宣布。
“明日殿试,诸卿免朝。”
“退朝——!”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景文帝身边的福禄公公,尖细的嗓音适时响起。
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点。
裴玉岑失魂落魄地走出太和殿,初升的朝阳炽热明亮,照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不仅未能阻止韩之序,反而可能因此彻底触怒了龙颜。
在韩之序面前,他似乎又一次一败涂地。
更重要的是...
眼下他已经知道,出手改变上一世的轨迹,就会出现更多不可预知的走向。
这让他觉得可怕,那点自以为可以成为优势的预知,将会一文不值,那么瑶瑶...还会再次接受他吗?
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回到刑部衙署。
裴玉岑刚在堆满卷宗的书案后坐下,便有随从匆匆入内禀报。
“大人,方才文津阁派人传话。”
“说是您先前寻找的一部孤本已经到了,请您得闲了过去取呢。”
裴玉岑一怔,孤本?
他何时在文津阁订过什么孤本?
蓦地,他心头剧烈一动,混沌的脑中划过一丝清明。
这是他离开国子监,调任刑部之后,他曾经的恩师,当朝陈阁老,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与今日上朝发生的事情有关?
还是说,自己这位“好”老师,终于要启用他这颗棋子了?
“传话过去,今日下衙本官就过去。”
??..??
自从庄贵妃拿到了协理六宫的权利,长信宫上上下下,已经被打理的犹如铁桶。
此刻刚过未时,宫门紧闭。
长信宫内,数盏宫灯将殿宇照亮,却难以驱散那自深处弥漫开的阴冷。
辛嬷嬷今日将南边的密信递了进来,庄贵妃正端坐在榻上,指尖捻着那封来自南疆的密信,信纸上父亲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寥寥数语,已将镇南王府的态度表明得清清楚楚。
她将密信凑近摇曳的烛火,看着那薄薄的纸张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捧轻飘飘的灰烬,簌簌落下。
“嬷嬷。宣王翰林他们进来。”
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辛嬷嬷应声退下,不多时,几名身着官服,面容尚带青涩的年轻官员,便被她悄然引了进来。
这几人皆是出身寒门,却凭借着镇南王府或明或暗的资助,才得以在科举中崭露头角,踏入仕途。
此刻,他们垂首立在殿下,神情都带着几分忐忑与不安,只是几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早朝,心中不禁暗叹一句,早朝时发生的事,看样子影响到了后宫啊。
庄贵妃并未立刻看向他们,只是慢条斯理地取过梳妆台上的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凤头簪,纤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簪头垂下的细碎流苏。
“明日,便是殿试了。”
“韩之序此人,你们想必都有所耳闻。”
“与本宫说说,他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为首的王翰林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回娘娘,臣等对此人确实略有耳闻。”
“在没有暴露镇抚使职位之前,此人是上京城出了名的废物世子。”
“可是镇抚司近年来的功绩......娘娘想必也有所耳闻,所以现在坊间皆传......”
王翰林有些犹豫,但还是咬了咬牙继续道。
“此人......有经世之才。”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佩。
“经世之才?”
庄贵妃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殿内,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不过是靠着长公主殿下庇佑才平安长大。”
“后来长公主退婚,他又巴巴黏上来,才得以平步青云的鹰犬,也配称‘经世之才’?”
显然这位贵妃娘娘,是极其看不上韩之序的。
而这话,听在几位年轻官员心中,都是让人不太舒服。
庄贵妃也察觉到几个官员的异常,终于抬眼,视线扫过,带着审视与冰冷。
“本宫知晓,你们都是十年寒窗,一步一个脚印苦读出来的,最是明白科举的公允二字,对天下寒门士子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若让这等投机取巧,不知廉耻之辈窃居高位,甚至......夺了那状元魁首,岂不是要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何况,你们要明白。”
“韩之序越是才华出众,越不能让他入了朝堂。”
“不能成为自己人,那么...”
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必须要让他毫无翻身机会!
几名官员闻言,皆不敢接口,只能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在地上寻个缝隙钻进去。
庄贵妃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竟缓和了几分。
“当然,本宫也清楚,你们如今人微言轻,若要公然与...与那手握重权的镇抚司为敌,确实是难为你们了。”
她朝身旁的辛嬷嬷递了个眼色。
辛嬷嬷心领神会,轻轻拍了拍手。
殿门开启,数名身段妖娆,容貌绝色的宫女款款而入。
她们手中皆捧着描金托盘,托盘之上,是码得齐整的金条,还有几份已经盖了朱红印鉴的空白地契。
以及几封写着南部不同品级官职的委任状,这些任状还散发着新墨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