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扑到眼前，倩儿抬手去挡。
指尖刚触到那股阴寒，一道五彩的东西飞过来，砸在黑影脸上。糖壳碎裂，甜味散开，那东西动作一僵，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往后缩了半寸。
乐天从雪堆里坐起来，手里还抓着一根空竹签。他咳了一声，把签子往旁边一扔，双手往怀里掏。一串山楂糖葫芦先出来，接着是草莓的，还有裹着金粉的，看着就不像凡品。他咧嘴一笑，脸还是白的，但眼睛亮着。
“差点忘了，我还有这个。”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把糖葫芦按几个点摆在地上。一圈红的、粉的、金的，围成个不规则的圆。他自己坐在阵眼位置，盘腿坐下，拍拍膝盖。
“成了。”
血影魔尊站在血海上，没动。他看了眼地上那些糖，又看向乐天。风把他的红衣吹起来，发丝扫过肩头。他嘴角动了下，像是想笑，又不想。
“你拿零食摆了个圈？”
乐天不答，只把手往空中一扬。几粒糖渣飞出去，落在阵法边缘。他嘴里开始哼一段调子，轻快，带点跳。不是什么高深法诀，就是街头小曲，小时候哄孩子睡觉用的那种。
七息之后，风变了方向。
远处雪空泛起微光，一群冰蝶从风里钻出来。翅膀透明，边缘带着霜色，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光痕。它们绕着糖阵飞了一圈，停在几颗完整的糖上，轻轻扇动翅膀。
一只，两只，十只……越来越多。
它们不再分散，而是连成一条流动的带子，像水一样滑向血影魔尊。
魔尊皱眉，抬手一挥。血浪腾起，想要挡住。可那条光带灵活地一绕，贴着他手臂缠上去。冰蝶一只接一只落下，翅膀闭合，变成环扣，层层叠叠锁住他的手腕、胳膊、脖颈。
他用力一挣，三只蝶碎了，化成粉末。但后面的立刻补上，越缠越紧。
“区区虫豸——”
话没说完，第二波蝶群到了。这次是从脚下往上，顺着靴子爬上小腿，翅膀张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声，像是咬合的机关。他再震一次，震散了十几只，可数量实在太多。
蝶链已经绕到胸口。
他站得直，但动作明显受限。血海还在翻滚，却无法靠近他身边三尺。那些黑影一碰蝶链，就被弹开，像是被烫到。
乐天坐在阵中，笑出声。
“你还真能缠。”
他转头看向倩儿。她还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雪面，呼吸很重。火墙只剩一角，歪歪地立着，火苗低得几乎要灭。她抬头看他，眼神有点晃，像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乐天冲她招手：“喂，别愣着。”
倩儿没动。
他又喊大点：“糖！还能用吗？”
她低头看自己手心。最后一丝凤凰火还在指尖跳，微弱，但没断。她慢慢把手指移到唇边，轻轻一吹。火苗晃了晃，稳住。
然后她伸手，从腰间摸出一颗糖。
不是完整的糖葫芦，是之前掉落的一块糖渣，沾了灰，混着一点血迹。她把它放在掌心，用火去烤。糖开始化，变软，拉出细丝。她手指一搓，糖丝缠上火苗，变成一条带火的线。
她站起来，甩手掷出。
糖线飞出去，碰到第一只冰蝶。那蝶立刻展开翅膀，把线接住，传给下一只。蝶链本就密布，这一接，整条锁链瞬间燃起金火。火顺着链子烧向血影魔尊全身。
轰一声，火焰炸开。
热浪推得乐天往后一仰，差点坐倒。他抬手挡脸，感觉到一阵灼热扫过。等他放下手，看见血影魔尊已被火网罩住，左肩衣料焦黑一片，正冒着烟。
他没叫，也没退。只是站在原地，任火焰缠身。蝶链在火中碎裂，一只只落下，翅膀焦卷，掉进血海，沉下去。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火灭了。
血海翻腾，重新涌到他脚下。他低头看自己肩膀，伸手摸了下焦处，指尖沾了黑灰。他看了看，忽然笑了。
“甜味加火？”
他抬头，盯着乐天。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
乐天没回嘴，只喘了口气，又从怀里掏。这回掏出的是颗夹心糖，外面一层红，里面黄，看着像日落的颜色。他捏在手里，没急着放。
“再来？”
倩儿站稳了些。她手还在抖，但另一只手已经摸向药瓶。不是疗伤的，是装糖的那只。她拔开塞子，倒出几颗小糖粒。有红的，有橙的，都带着微光。
她把它们摊在掌心，用最后那点火去引。
糖粒受热，表面裂开，冒出细烟。不是普通的烟，是带甜香的雾，飘出去，散在空气里。
乐天闻到了，眼睛一亮。
“哎，这个好！”
他立刻把夹心糖扔进阵法中央。其他几颗也跟着放。糖与糖之间连上线，像是被看不见的手串起来。他继续哼那支小曲，声音比刚才大，节奏也变了，从轻快转为有力。
冰蝶没再出现。
但雪地边缘，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像是翅膀拍打的声音。
一群新的蝶从雪坡后飞来。比刚才的小，颜色也不一样。通体银白，翅膀上有细密纹路，像是冰晶自然生长出来的。它们不落糖上，只绕着那圈雾飞。越飞越快，最后连成一个旋转的环。
乐天笑了一声，猛地站起。
“这回可不是引路了。”
他双手一合，再张开。
银环瞬间收紧，化作一道光索，直射血影魔尊。
魔尊抬手去挡，可这次的蝶群不同。它们不碰他，只在他周围形成旋流，把血海隔开。他脚下的血水无法上升，像是被某种力量压住。
他皱眉，脚下发力。血海剧烈翻腾，试图冲破封锁。可那道光索转得更快，发出轻微的嗡声，像是琴弦被拨动。
倩儿抓住机会。
她把手中糖粒全部抛出。每一颗都带着火，飞进光索形成的圈里。糖粒撞上无形的壁，炸开成小火花。火花不落地，反被旋流带动，越烧越旺。
短短几息，圈内温度骤升。
血影魔尊终于变了脸色。
他第一次后退半步。
火焰没有直接烧到他，但那股热让他无法站定。他抬手想撕开光索，可指尖一碰，就被灼了一下。他低头看，发现手背起了泡。
“你们……”
他开口，声音低了下去。
“以为这种小把戏就能——”
话没说完，倩儿又动了。
她从袖中抽出最后一根糖葫芦，整根扔进火圈。糖壳遇热即化，浆汁四溅，粘在光索上，立刻燃烧。火焰顺着糖汁蔓延，像藤蔓一样爬满整个旋流。
轰！
火圈炸成一张网，从天而降，把他整个人罩住。
乐天跳起来，大笑。
“甜味加火，才是绝配！”
笑声在冰原上荡开。
火网烧了三息，便渐渐熄灭。
血影魔尊站在原地，红衣多处焦黑，发梢卷曲，脸上有一道浅痕，正在渗血。他没动，也没说话。
乐天笑完，忽然咳嗽起来。他弯下腰，手撑膝盖，咳得厉害。一口血吐在雪上，红得刺眼。
他抹了把嘴，抬头还笑。
“下一轮……我还有夹心的……”
倩儿站着没动。她手里的火彻底没了，整个人靠意志撑着。她看着血影魔尊，知道这一下伤不了他根本。
但她也看见，他没立刻动手。
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又抬头，望向他们。
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怒笑。
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像是第一次遇到看不懂的事。
他抬起手，轻轻擦掉脸上的血。
“有趣。”
他说。
“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