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儿的手指碰到了贝贝的耳朵。
那一下很轻，像是风吹过树叶。可就在接触的瞬间，她体内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不是灵力，也不是凤凰火，是一种更深的东西，藏在骨头里，沉睡了很久很久。
地面开始震动。
一圈光纹从她身下散开，像是水波一样向外蔓延。冰层裂开细缝，露出下面泛着金光的符文。那些符文她认得，小时候在星云门藏经阁见过一次，画的是上古神族的契约印。
风停了。
天空中那道猩红裂口边缘开始发白，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困难起来。
一道影子缓缓升起。
它没有脚，也没有实体，通体是流动的霞光，羽翼展开时遮住半片天。它的脸模糊不清，但看向倩儿的眼神很温柔，像在看一个走丢多年的孩子。
“你终于醒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雪原都能听见。
倩儿想说话，张了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她只能点头。
凤凰虚影转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魔尊身上。他还是跪着，手里握着那半边面具，手指关节泛白。听到声音后猛地抬头，眼神一下子变得凶狠。
“又是你们！”他低吼，“还想骗我？”
“我没有骗你。”凤凰虚影说，“但我也没告诉你全部真相。”
魔尊冷笑：“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死了，是我害的。你们都说她是叛徒，可她明明是被囚禁的那个！”
“她不是被囚禁的。”凤凰虚影抬起手，空中浮现出画面。
一个女人站在大殿中央，身穿赤红长袍，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镜面漆黑，边缘刻满符咒。她笑着把一位老者推进火池，火焰瞬间将人吞没。旁边站着几个族人，都被锁链绑着，脸上写满恐惧。
“那是‘焚天镜’。”凤凰虚影说，“我们族最危险的神器。她偷走它，就是为了献给天道，换取永生。”
画面一转。魔尊冲进大殿，怀里抱着那个女人。她胸口插着一支矛，血流不止。他大声喊她的名字，求她别闭眼。可她只是笑了笑，说：“只要他们没了，你就只会看我一个人了。”
然后天罚落下。
审判之矛贯穿魔尊心口，天地降音：“纵容逆贼，罪无可赦。”
“不可能！”魔尊突然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她说她是被迫的……她说只有我能救她……”
“她是骗你的。”凤凰虚影的声音依旧平静，“她利用了你对她的感情。而你为了护她，不惜与整个族群为敌。你以为你在救人，其实你是在帮凶手逃罪。”
魔尊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抬手抱住头，十指深深掐进发间。缠绕在他手指上的怨灵发出尖叫声，像是要撕裂什么。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肩膀剧烈起伏。
“不……不是这样……”他喃喃道，“我明明……我明明只想让她活着……”
“我知道。”凤凰虚影轻声说，“你从来都不是恶人。你是被蒙蔽的守护者。”
话音未落，倩儿额间的莲纹突然爆亮。
金光炸开，像是太阳从她眉心升起。她闷哼一声，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下去。大量画面涌入脑海——
她看见自己穿着金色长裙，站在高台上宣布族规；
她看见星辰手持雷剑，斩断焚天镜的连接；
她看见魔尊抱着女人尸体，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
她还看见，那个女人临死前，偷偷往魔尊体内种下了一缕诅咒，名为“执念之毒”。
所有记忆拼在一起，完整了。
她喘着气抬起头，眼泪已经流下来。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堆出来的悲剧。
她慢慢爬过去，把星辰扶正。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但心跳还在，微弱却稳定。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暖意传来。
她低头看着昏睡的贝贝，轻轻把它往怀里拢了拢。小家伙身体冰凉，呼吸很浅，但还有气息。
“你不用再恨了。”她对着魔尊说。
魔尊没动。
他站在那里，红衣垂地，头发乱了也没去整理。手中的面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说我不用恨？”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那我该做什么？忘了她？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是忘记。”倩儿说，“是放下。她已经不在了，可你还活着。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她在天之灵想看到的。”
“你懂什么！”魔尊猛然抬头，眼睛泛红，“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倩儿直视着他，“因为我就是当年下令追捕她的凤凰族长。我亲眼看着她背叛族群，也亲眼看着你为她对抗整个世界。我不是来指责你的，我是来告诉你——你没有错。”
魔尊愣住。
“错的是她。”倩儿继续说，“错的是那个用爱做枷锁的人。你被欺骗了，可你不该用别人的命去偿还这份痛。”
风又起了。
这次不冷，带着一丝暖意。天空的裂口正在缓慢合拢，灰暗的云层背后透出微光，像是黎明快来了。
魔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曾经握过她的手，也沾过无数人的血。现在它空着，微微颤抖。
“我一直以为……只要毁掉所有封印我的人，就能让她安息。”他说得很慢，像是在咀嚼每个字，“可现在我才明白，她根本不想安息。她就想让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孤独、疯狂、亲手毁掉一切。”
他笑了，笑得很难看。
“是啊，是我蠢。是我信了一个骗子。”
倩儿站起身，脚步有点晃，但她撑住了。一只手抱着贝贝，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星辰的手。
“这一世不一样了。”她说，“我们都知道真相了。不会再有人被蒙在鼓里，也不会再有人用爱去伤害别人。”
魔尊看着她。
这个少女不过十六岁，穿着沾满药汁的月白道袍，脸上还有雪地蹭出的污痕。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像经历过千年岁月。
“你说改写结局？”他问。
“对。”倩儿点头，“这一世，我们改写结局。”
魔尊沉默了很久。
久到风都停了，久到天边泛起第一缕白光。
他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没有戴上，也没有扔掉，只是攥在手里。
“你们……到底是谁？”他低声问。
倩儿没有回答。
她只是把贝贝往怀里搂紧了些，另一只手用力回握星辰。两人的指尖交叠，温度一点点传开。
远处的地平线微微震动。
星辰的胸口忽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苏醒。他眉头皱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手指抽搐着想要抓住什么。
魔尊察觉到了。
他抬头看向那边，眼神复杂。
倩儿察觉到了异样，低头去看星辰的脸。
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要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