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尽头是山谷。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药香和一丝暖意。星辰走在最前,剑还握在手里,但没举高。他右臂的布条又渗出血,走路时手臂贴着身体,不敢晃动。
倩儿跟在后面,手一直按在腰间的瓶子上。那瓶子已经空了,门开了之后就没再响过。她抬头看,谷内没有天光直照,但四周岩壁泛着微弱青色,像是埋了星砂。
乐天落在最后,琵琶背在身后,五根弦垂着晃。他哈了口气搓手:“总算不是一路踩冰块了。”
雷光麒麟站在前方十步远的地方,角上的电光忽明忽暗。它没往前走,而是盯着前面一片雾气。
雾里有影子。
一个虚形浮在半空,翅膀收拢,通体淡青,像冻住的烟。它不动,也不出声,只是和麒麟对峙着,中间隔了一层寒雾,碰不到彼此。
“这是啥?”乐天小声问。
倩儿没答。她往前走了两步,脚踩到一块石板,忽然停住。额头有点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她。
“凤凰。”她说,“它是凤凰留下的东西。”
星辰看了她一眼:“你能沟通?”
“不能。”她摇头,“但它认得我手里的骨。”
她从怀里取出一段灰白色的骨节,不长,握在手里刚好。这是她在古墟找到的,当时只当是残骸,后来才发现会随凤凰气息变化。
雷光麒麟突然低吼一声,角光暴涨,一道细雷劈向雾中虚影。可还没靠近就被弹开,打在旁边岩石上,炸出个小坑。
“别硬来。”乐天赶紧拦,“你看它也不是想打你,就是不让近身。”
话音刚落,雾气翻涌了一下。凤凰虚影微微侧头,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神台上——那是一座半埋在雪里的圆形石台,表面结冰,看不清纹路。
“要上去?”星辰问。
“得先融雪。”倩儿说。
乐天咧嘴一笑:“这个我会。”
他放下琵琶,从储物袋里掏出铜锅、木柴、火折子,还有几包调料。动作熟得很,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你这时候煮火锅?”星辰皱眉。
“这叫战略补给。”乐天点火,“我们仨都快成冰棍了,不吃点热的怎么干活?再说了,你看看这地形,四面环山,灵气压着不动,靠打打杀杀破不了局,得换个法子。”
锅架好了,倒水,加汤底。他扔进几片雷鳞菇、两把火龙椒、一小撮灵泉虾干。火苗舔着锅底,香气很快散开。
热气往上冒,碰到冷空气凝成白雾。周围的雪开始化,露出底下大片青灰色石板。
石台也露出来了。
整座台子呈圆形,中心有个凹槽,形状和凤凰骨一模一样。边缘刻着断裂的符文,像是被谁砸坏过。
“还真有机关。”乐天夹起一片煮熟的蘑菇塞嘴里,烫得直吸气,“我说嘛,这种地方哪能没有灶台配套。”
他一边吃一边往锅里撒辣椒粉。红粉落进汤里,辣味猛地炸开。
雷光麒麟本来蹲在边上,闻了一口,鼻子猛抽两下。
接着,打了个喷嚏。
“阿嚏!”
声音不大,可它角尖跟着闪出一道雷,直冲天际。
“哎哟!”乐天差点跳起来,“你这鼻子是雷引子啊?”
麒麟不理他,又抽了抽鼻子。第二下更猛。
“阿嚏!”
这次雷粗了些,劈在神台边上,震得地面一抖。
第三下它自己都愣了。
“阿——嚏!!”
一道手指粗的闪电正中神台中心!
轰的一声,阵纹亮起,由内向外一圈圈扩散。那些断裂的符文居然慢慢接上了,发出淡淡的青光。
凤凰虚影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这一次,眼里有了光。
“成了?”乐天咽下嘴里的肉,瞪大眼睛。
倩儿没说话,把手里的凤凰骨举了起来。她低声念了一句什么,额间浮出一道浅浅莲纹。
星辰立刻出手。他扯断一段雷丝,缠住凤凰骨两端,轻轻一托,骨头便浮在空中,正对着神台凹槽。
乐天把琵琶抱起来,拨了一串音。声音清亮,像泉水滴石。那音波绕着虚影转了一圈,似乎稳住了它的形态。
凤凰仰头,发出一声极轻的鸣叫。然后整个身体开始碎裂,变成无数光点,如同晚风中的萤火,朝着凤凰骨飞去。
一点、两点……越来越多。
骨节原本灰白无光,此刻渐渐透出玉色,表面浮现出细密纹路,弯弯曲曲,像是某种文字。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最后一粒光点没入骨中时,山谷突然安静了。
风停了,雾散了,连地上的积雪都不再往下掉。四周岩壁的青光微微闪动,像是回应什么。
温度也在回升。之前冷得刺骨,现在至少能感觉到鼻腔里有热气进出。
雷光麒麟趴在地上,喘得厉害。刚才那一连串喷嚏耗了不少力气,角上的光弱了许多。
“你这一喷值千金。”乐天凑过去拍它脑袋,“下次让我写进传记,标题就叫《论一只麒麟的鼻子如何改变历史》。”
麒麟抬腿踹了他一脚。
“哎哟!”乐天往后滚了下,“干啥,我说错了吗?”
倩儿伸手接过落下的凤凰骨。入手温润,不像之前那样冰凉。她仔细看上面的纹,发现那些线条似乎在缓慢移动,像是活的一样。
“变了。”她说。
星辰站到她身边,低头看:“能看出是什么?”
“还不清楚。”她摇头,“但……好像在等什么人。”
乐天站起来,抹了把嘴:“那就等等呗。反正现在也没别的路。”
他说完转身去锅边,捞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忽然皱眉:“哎,这汤咋变苦了?”
没人理他。
倩儿把凤凰骨贴在掌心,闭眼感受。她觉得里面有东西在动,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小时候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有人坐在旁边讲故事。
星辰盯着她的侧脸。他右臂伤口裂开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但他没管。
雷光麒麟撑着站起来,走到神台边,用鼻子轻轻碰了碰那凹槽。然后抬起头,看向谷外的方向。
那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鸟叫。
不是真鸟。
是某种回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倩儿睁开眼。
她看着凤凰骨上的纹路,忽然说:“它记得我。”
话音刚落,骨节震动了一下。
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