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会博物馆特展的灯光柔和地洒在青铜器的展柜上,灯光下,展柜上的清冷物件正淡淡诉说着千百年来的颠沛流离。
许栀抬手,指尖轻点着玻璃展柜,隔着玻璃虚描着纹饰的走向。
殷霁珩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却始终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这个饕餮纹的铸造工艺——”许栀突然转头,正撞进身后人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里,不由得一怔,“你在看什么呢?”
殷霁珩面不改色地抬手指向展品:“看它眼睛里的鎏金。”
许栀狐疑的眯起眼,却被他突然揽住肩膀带向下一个展区。
猝不及防一个亲昵动作,惹得她心头一颤,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衣料传来一阵暖意,但对方很快松了手,自然而然地贴在她身侧往前走。
许栀只好收回视线,也学着他的模样装作一副自然坦荡的样子,再次抬眼扫视周围展品的时候,却已有些心不在焉。
“饿了吗?”经过餐饮区时,殷霁珩停下脚步,“这个……舒芙蕾?看着很新奇。”
许栀刚要回答,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陈楠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她眉头轻皱,很快抬头,下意识看了殷霁珩一眼,对方正盯着那块“禁止拍照”的标识牌,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我去接个电话。”她捂着手机堪堪挡住来电人的名字小声说着。
殷霁珩点头,却在她转身时瞥见了来电显示。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导览图,纸张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抗议声。
三分钟后,许栀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陈教授发现龙首眼部的鎏金含有特殊合金成分,可能来自——”
“夜郎,”殷霁珩接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帕,“擦擦手,舒芙蕾要凉了。”
许栀眨了眨眼,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丝帕,恍然发觉这家伙还挺体贴的。
她看着殷霁珩用不太熟练的姿势握着甜品叉,忽然伸出手去调整了下他的手势:“要这样拿。”
他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颤,却没有抽走。两人突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博物馆广播出的悠扬黑管乐声和彼此交错的呼吸。
“许栀。”殷霁珩突然开口。
“嗯?”
“如果有一天……”他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那枚自己给她打造的金戒指,“你想永远留在现代,可以告诉我。”
许栀的叉子停在半空。
这个问题沉重得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正当她戳着蛋糕纠结地组织着语言时,殷霁珩已经转移话题,端详着手中的导览图恍然开口问道:“七点有场青铜器修复讲座,要去听吗?”
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刻意,许栀却注意到他捏着导览图的指节已经发白。
……
武安侯府的书房里,孟宴卿紧张不安地饮着酒,他紧紧捏着酒杯,不急不慢地将酒水灌进喉咙,就在此时,侍卫战战兢兢地推门而入。
“侯爷,小公子回来了……”
孟宴卿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在瞥见来者神态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但仍固执发问:“她呢?”
侍卫扑通跪下:“靖王妃她、撕了信就走了……”
酒壶砸在墙上迸裂的声响惊飞了院中栖息着的三两只麻雀。
孟宴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衣袖扫落案上陈旧的公文,墨汁在宣纸上不受控制地洇开大片黑色,就像他此刻溃败的心绪。
“好,好得很!”他嘶哑地抚掌大笑,“她现在居然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门外传来步摇叮当声,苏安怡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跨过门槛,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中的怨毒:“你这是要拆了侯府不成?”
孟宴卿眯起眼,看着这个曾经让他觉得高贵大方的相府嫡女,如今只觉面目可憎。
她繁复的裙摆上金线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发间珠钗随着步伐晃动,似踩在他崩溃的情绪上。
“滚出去。”他冷冷道。
苏安怡咬了咬牙,但还是冷哼一声,抬手示意丫鬟退下,反手关上房门:“父亲今日来信,问你何时去向陛下请罪。今日早朝,又有御史参你治家不严。”
“参我?”孟宴卿嗤笑,“怎么不参你当众欺君?”
“我那是为了谁?”苏安怡声音陡然尖厉,“若不是你整日惦记那个贱人,我哪里会这样!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你心里不清楚吗?现在全京城都在看武安侯府的笑话!”
孟宴卿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再叫一声贱人试试?”
苏安怡吃痛,却不肯示弱:“难道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值得你——啊!”
她被狠狠甩在地上,精美的发髻撞在桌角散开大半。
孟宴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以为我不知道?嫁过来前你就与勤王府的二公子有染,你私底下和谁私会过你心里清楚,如今你肚子里这个野种——”
“你胡说!”苏安怡气得面色涨红,护住腹部,“这是你的骨肉!”
“是吗?”孟宴卿蹲下身,酒气喷在她脸上,“需要请太医算算日子吗?”
若不是不久前,靖王府送来些信件,他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头上被扣了那么大一顶帽子。
“和几个男人一起去过醉仙楼的天字号?要我帮你算算吗?”
“那只是为了你去当说客!”苏安怡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抵在颈间:“你敢污蔑相府嫡女的名节,我就死在这里!看陛下是信你还是信我父亲!”
孟宴卿盯着她颤抖的手,突然觉得荒谬至极。
这就是他抛弃许栀换来的婚姻?一个满嘴谎言的女人,没有几分真情的妻子。
他伸手夺过瓷片,任由锋利的边缘割破自己的掌心,痛觉似乎也随着迸发出的鲜血流逝出去了,竟没有多少感觉。
红血滴在苏安怡雪白的衣襟上,像极了那日她在宫宴上伪造的血迹。
“侯爷!夫人!”侍从惊慌的拍门声很快打破了屋内的死寂,“相府来人了!说夫人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