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的引擎声渐弱时,沈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掌心的银行卡被体温焐得发烫。
陈景明的声音从耳边炸响:“我、我刚数了,车标是立体欢庆女神!这他妈是幻影!”他戳沈杰的胳膊,手指都在抖,“你、你跟那姜雅琴到底什么关系?她怎么突然塞你一张卡?”
沈杰喉结动了动,望着逐渐消失的车尾,喉咙发紧。
前世他被恋爱脑冲昏头,为了追伍芷清借过高利贷,被催债的堵在巷子里打断过三根肋骨;这一世他刚重生三天,父亲的手术费还没凑齐,却突然被塞进一张来历不明的卡——姜雅琴说的那些小事,他根本记不清了。
“等等。”他攥紧卡转身,对着还未完全拐过弯道的车影喊了一声。
陈景明拽他袖子:“杰子你疯了?那车都——”
引擎声却意外地低鸣着停住。
后车窗缓缓降下,姜雅琴探出头,耳尖沾着刚才整理头发时蹭上的碎发,在风里轻轻晃动:“沈同学还有事?”
沈杰大步走过去,离车窗半米站定。
他能看见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影子,闻到那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这卡……你为什么给我?”
姜雅琴的手指无意识绞着裙角,校服裙摆被扯出几道褶皱:“我、我爸说过,要帮值得帮的人。”
“值得帮的人多了。”沈杰盯着她泛红的耳尖,“你是不是被谁包养了?或者……陈景明找的赞助商?”
“不是!”姜雅琴的脸“腾”地红到脖颈,连眼尾都染上薄粉,“我、我就是觉得你不一样。”她突然伸手抓住沈杰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刚从泉水里捞出来,“上周二晚自习,你把靠窗的位置让给我时,说‘你坐这儿,风从北边来’——你明明自己冻得搓手,还假装不在意。”
沈杰的手腕被她攥得发疼,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前世他总觉得善意是累赘,此刻被人翻出这些琐碎的好,像有人拿温水慢慢泡开他心口结的痂。
“去查余额吧。”姜雅琴突然松开手,别过脸看向驾驶座,“海叔,去建设银行。”
海明远从后视镜里应了声“好”,车子重新启动。
陈景明扒着车窗喊:“杰子我跟你去!”沈杰回头瞪他:“挤什么?坐公交!”
银行大厅的空调开得很足,沈杰握着卡的手却在冒汗。
姜雅琴站在他身侧,发梢扫过他肩膀。
Atm机的蓝光映在卡面上,他输入自己的生日——,屏幕闪烁两下,余额栏跳出一串数字:4,500,000.00。
“四、四百五十万?”沈杰的声音破了调,手指死死抠住裤缝,“姜雅琴你偷你爸的钱?”
“我爸给我的成年礼。”姜雅琴低头拨弄手包上的流苏,“他说等我十八岁,就把这些年我做慈善的分红转过来。”她忽然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你上次说要凑三十万手术费,我怕不够。”
沈杰倒退两步,后腰抵在Atm机上。
他想起前世给父亲凑手术费时,跪在李毅风脚下求他宽限三天,对方把烟头按在他手背上,说“穷鬼也配谈孝心”;此刻他望着眼前这个说话会脸红的姑娘,突然觉得命运像开了个荒诞的玩笑。
“你就不怕我拿了钱跑?”他盯着她的眼睛,“提桶跑路那种。”
姜雅琴歪头笑了,梨涡在脸颊上漾开:“你上周帮隔壁班王奶奶抬米到六楼,累得扶着楼梯喘气,还跟她说‘奶奶您下次提前说,我给您找个小推车’——会为陌生人弯腰的人,跑不远。”
沈杰喉间发哽。
他突然想起前世弥留的父亲,攥着他的手说:“阿杰,总有人在暗处记着你的好。”原来不是假话。
“那……你问我大学想考哪里?”他想起刚才车上姜雅琴突然的问题,“是不是想……”
“想什么?”姜雅琴的睫毛颤了颤。
沈杰盯着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没敢说“想投资潜力股”。
他摸了摸后颈:“没什么。”
回学校时正赶上放学。
劳斯莱斯停在门口,保安张叔瞪圆了眼,扫帚“啪”地掉在地上。
沈杰推开车门的瞬间,人群“嗡”地炸开——伍芷清抱着课本站在花坛边,张雅雯拽她袖子的手都在抖;李毅风靠在自行车上,手里的可乐罐被捏得变形,褐色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淌;陈景明从公交站狂奔过来,校服拉链崩开两颗,活像只炸毛的公鸡。
“沈杰!”李毅风的声音带着破音,“你跟姜雅琴什么关系?”
沈杰把银行卡收进口袋,拍了拍陈景明的肩膀:“能有什么关系?同学。”他转身对车里的姜雅琴挥了挥手,“谢谢。”
姜雅琴探出头,阳光穿过她的发梢,在她脸上洒下细碎的金斑:“明天数学卷子讲错题,别逃课。”
车子驶离时,人群还在嗡嗡议论。
陈景明拽着沈杰的袖子,眼睛亮得像狼:“杰子你这也太——”
“对了。”沈杰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你上周说在花鸟市场看中的那只靛颏,记得别随便碰。”
“啊?”陈景明愣住,“那破鸟我早忘了,怎么——”
“价值可能不止你说的。”沈杰拍了拍他后背,往教学楼走,“走了,上晚自习。”
陈景明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挠头。
风掀起沈杰的校服下摆,露出他口袋里半张银行卡的金属边,在夕阳下闪着淡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