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董卓突然暴喝一声,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十万大军,竟连冀州城门都摸不到?”
李榷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冷汗顺着鬓角滑落。“陛下息怒,那袁绍部将麹义实在狡猾,我军几次强攻,都被他……”
“住口!”董卓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酒水溅了李榷一身。“麹义?区区一个边地将领,就把你们打得丢盔弃甲?郭汜!你来说!”
站在李榷身旁的郭汜浑身一颤,硬着头皮道:“回禀陛下,冀州城墙高厚,我军骑兵难以施展。更可恨的是那麹义训练了一支弩骑兵,专射我军马匹……”
董卓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脸上的横肉不住抖动。他忽然转向厅角:“奉先我儿,你怎么看?”
阴影中,吕布缓缓走出。他身披猩红战袍,腰间方天画戟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
“义父。”吕布抱拳行礼,声音低沉如金铁交鸣。“冀州乃天下粮仓,袁绍麾下关羽、张飞、赵云皆良将。儿臣以为,当增派步卒,配合李、郭二位将军的骑兵……”
“好!”董卓猛地站起,肥硕的身躯投下巨大阴影。“就由你率并州精锐前去助战!三日内务必攻破邺城!”
厅内骤然安静。李榷偷偷抬眼,看见吕布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
“这……”吕布略一迟疑,“儿臣恐怕难以从命。”
“什么?”董卓眯起眼睛,危险的光芒在眸中闪烁。
吕布不慌不忙地单膝跪地:“南阳急报,袁术已集结五万大军逼近虎牢关。若儿臣此时北上,恐洛阳有失。”
李儒突然从文官队列中走出,细长的眼睛盯着吕布:“陈留侯,袁公路何时……”
“昨夜子时到的军报。”吕布打断道,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袁术以孙坚为先锋,号称要为先帝报仇。”
董卓一把抓过竹简,粗粗扫了几眼,脸色阴晴不定。李儒凑上前低声道:“陛下,此事蹊跷。袁术若真有意进犯,为何斥候未有……”
“够了!”董卓烦躁地挥手,“奉先,你确定袁术会来?”
吕布抬头,目光坦荡得近乎挑衅:“义父若不信,可派人去虎牢关查验。但若因延误战机导致关隘失守……”
董卓的胖脸抽搐了几下。他忽然大笑,拍着吕布的肩膀:“我儿忠心可鉴!既如此,你就留守陈留。李榷、郭汜!”
两名将领慌忙应声。
“再给你们三万步卒。”董卓的笑容骤然消失,眼中凶光毕露,“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袁绍的人头。否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待众人退下,李儒凑到董卓耳边:“陛下,吕布近来与王允过从甚密,今日又推脱军令,恐怕……”
董卓嗤笑一声,往嘴里扔了颗葡萄:“文优多虑了。奉先不过是想保全他的并州旧部。再说了……”他舔了舔沾满果汁的手指,“他的赤兔马和方天画戟都是老夫所赐,他敢有二心?”
洛阳城的雨连绵不绝,将司徒府邸的青瓦洗得发亮。王允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院中那棵叶子渐黄的梧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
“大人,吕将军到了。”老仆在门外低声禀报。
王允整了整衣冠,脸上迅速堆起笑容:“快请。”
吕布掀帘而入,猩红战袍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他解下佩剑递给随从,目光在书房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王允身上:“妇翁大人今日好雅兴,竟想起请布来饮酒。”
“子婿说笑了。”王允拱手作揖,亲自为吕布斟酒,“小女前日归宁,带回些江南新酿,特请温侯品尝。”
“貂蝉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妇翁大可放心。”
吕布仰头饮尽杯中酒,忽然压低声音:“司徒大人,此处说话可方便?”
王允心头一跳,向老仆使了个眼色。待仆人退下,他才引着吕布走向书房内侧的一间密室。密室四壁挂着洛阳城防图,案几上摊开的是各州郡的粮草账簿。
“子婿请看,”王允指着地图上的几处标记,“董卓近来调兵频繁,恐怕……”
“妇翁大人,”吕布突然打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你我之间,何必拐弯抹角?”
王允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缓缓收回。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撩袍跪地:“汉室倾颓,贼臣当道。子婿乃天下英雄,岂能久居人下?允虽不才,愿与子婿共襄义举,诛杀董卓,光复汉室!”
密室中一时寂静,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王允低着头,能感觉到吕布的目光如刀般刮过自己的脊背。
“哈哈哈——”吕布突然大笑,一把将王允扶起,“子婿大人果然忠心可鉴。不过……”他凑近王允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董卓已时日无多,何须冒险?”
王允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此话当真?”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三日前,我亲眼看见他咳血。李儒请来的太医说是‘酒毒攻心’,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太医当夜就暴毙了。”
王允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想起上月朝会上董卓蜡黄的脸色和浮肿的眼袋,当时还以为是纵欲过度……
“子婿大人,”吕布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董卓一死,西凉军必乱。届时我以义子身份接管军权,你在朝中呼应,何愁大事不成?”
王允盯着吕布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眼前这位“陈留侯”要的不是匡扶汉室,而是取而代之。他强压下心头寒意,挤出一丝笑容:“子婿高见。只是……若李榷、郭汜等人不服……”
“他们?”吕布轻蔑地哼了一声,“一群莽夫罢了。再说……”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王允,“不是还有司徒大人运筹帷幄吗?”
窗外雷声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吕布半边脸庞,那俊美的轮廓在明暗交错中竟显得有几分狰狞。王允忽然想起貂蝉上月回府时说的话——“温侯近日夜不能寐,常在梦中呼喊董卓之名……”
“子婿,”王允斟满两杯酒,递过一杯,“为天下苍生。”
吕布接过酒盏,却没有立即饮下:“妇翁大人,此事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王允接口道,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