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深宫,圣上寝宫内烛火规模庞大,皇帝躺在榻上气喘吁吁,面如金纸,看着他从小养到现在的好大儿阴恻恻在灯火下磨剑。
他困乏非常,整夜都不能安然入睡,偶尔打个盹,尖锐的剑声从耳边突兀传来,像是要将他的脑袋划拉开一样。
猛地一睁眼,那剑闪着光,刺眼得很。
“孽畜!”
皇帝不敢大声责骂,只能小声怨骂。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孟承晖这个小子藏得这么深,早早就心机颇深,开始觊觎他座下的皇位,并且配合乔家私下密谋结交官员,豢养私兵,居然还妄想给皇下药断后,断了他的念想!
他还这么小,除了乔家那老谋深算的舅舅和外祖父,还能有谁教他?
乔家,该死的乔家!
有时候,皇帝真怀疑这儿子身体换了芯,他有成人般的深谋远虑,还知道去除掉对自己不利的因素,更懂得如何联合后宫嫔妃来暗害他!
还知道在宫中窝藏乔家亲眷,清剿他的势力。
太可怕了,一个小孩,懂得太多了!
他当初就不该大发善心,看孟承晖是孩子只打断他一条腿,应该将他打死才是!他那个混账娘能干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父皇?可是口渴了?”
听到动静的孟承晖坐上轮椅,叫身边的宫女推他到龙榻边上。
太医战战兢兢,端来一碗汤汁摇晃的黑水跪在地上。
“来人,喂父皇吃药。”
皇帝一看这个场面,心中更是悔恨,他不相信,自己多少年打下来的基业,这么快就败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这怎么可能呢?
乔家的谋划,不至于神机妙算到这么境地!
他的确不知道,自从五年前将御下的符太医之事后,再没有别的太医有他那般高超的医术,心脏是一天天的不舒服,没气撒的皇帝越发暴戾,做事随心所欲毫无章法。
边境功臣被他罢黜成平民,朝廷忠臣被他下放到岭南,剩下来的臣子见多了也就学会谄媚,无条件迎合皇帝的决定。
这朝纲不振,民心涣散,就算沈屿回有很多个分身来抓贪官,那也是抓不完的。
所以,许多臣子背地里都倒戈了太子。
皇帝现在后悔,他每夜只要有个安稳觉,就能梦到符家几十口青壮男丁砍头的现场,每次那把大刀砍下,皇帝都痛得在榻上翻来覆去,挣扎不休。
他一惊醒,脖子那处还是痛不欲生,御医完全没办法。
偶尔还会梦到乔颜和皇后用刀子戳他,骂他狗皇帝没良心,皇帝感觉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跟乔颜一样疯了,结果没多久,大儿子就给他下药断了后代。
皇帝眼神涣散,几欲昏死!
好不容易喝下苦汤药,这龟儿子又故意磨剑,天真清脆的声嗓慢悠悠得调侃他人老不中用,当初心机多深,现在不还是被治得死死的?
“想当初,您灭了符家的人讨母妃的欢心,让母后来背锅,如今,您想要宫女生的皇子活,就暗中让人挑拨母妃,推着她走向那条路。”
“您看我不过眼,皇位是不可能给我的,外祖父说,您不给我,他可以帮我得到。”
皇帝闭上眼,不想再听。
就算是回到过去让他重新做选择,他也是不可能让孟承晖上位。
人小鬼精,精得像个妖孽。
这是祸害!
但这也不能全怪这儿子,严密的密谋哪里是他能驾驭的,肯定有谁在幕后指使,“究竟是谁教你这些的?你还这么小,毛都没长齐——”
孟承晖愣了愣,谁教得他?
除了外祖父和舅舅,没人会高高仰望他,真正关心他,致力于将权柄交到他手里,孟承晖点点头,脑袋里还是有些迷雾。
似乎还有一个存在,教他去做事,调动他的情绪,让他如同母妃送给自己的傀儡布偶一样,走上这条错综复杂,一失败即粉身碎骨的道路。
但孟承晖想不起来,他默默心惊,无人得知。
走都走了,后悔有什么用呢?都怪母妃无能,父皇狠毒,不然他怎么会干出这种塌天大事?
在孟承晖质疑之际,他身后最受信赖的宫女杜鹃,长得秀丽多姿,身子窈窕,自然得伸出手来揉揉他的肩膀,安抚:
“殿下,您磨剑累了吧,奴婢给您舒缓舒缓。”
“好。”
杜鹃从小陪着他,每夜在他床前讲述历史上的古典人物传记,偶尔宫外收到的消息也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没有任何二心,他信她。
碧潭宫内重兵把守,不少受到皇帝器重的官员被迫聚集到殿中,不得自由进出,每日吃喝定时定点,连去更衣都会有人贴身跟随。
不少官员担心家中安全,有些服软,有些不服软,坚决拥护当今圣上。
大家都揣测到太子逼圣上让位,但谁也没有明面说。
留下的人默默转头,看向窗边盘腿端正坐好,身姿昳丽挺拔的红袍官服郎君身上,他这小子能忍,坚守了三日不做任何退让,脸上不晒更加白净,就是唇干涩了些。
此时,他正垂眸看书,悠闲如同在自家宅院,老神在在。
“沈御查官,你就不担心你家里人?”
沈屿回:“担心无用。”
表妹在娘亲身边,爹爹远在幽州地头蛇好友身边,再不济还有人在旁边保护,暂时不碍事。
而且,表妹每次夜里来见他说家里的情况,他知晓也安了心。
“你真心狠,对同僚狠,对家里人更狠啊。”
“这气魄,干什么不成呢。”
沈屿回不语,看向窗外,盘算表妹什么时候来看他。
一个时辰后,殿内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回到被褥中呼呼大睡,敞开的窗户外有灯笼照,派有两个禁军把守,能听见的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就是呼啸在缝隙中的风声。
沈屿回合上手中的书,静静等候。
直到一只雪白的爪子攀附到膝盖上,沈屿回从打盹中清醒过来,连忙搂住团在膝盖上的表妹,“冷不冷?表哥给你暖暖。”
狐乖乖摇头,舔了舔他的脸颊,沈屿回脸悄悄红了。
表妹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