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周玥窝在他怀里想了好几个词,一一说出来他都不满意。
最终还是选了三个字:“回家去。”
就这三个字,那日在机场分别的时候,他是这么跟她说的,她当时面皮上无所谓,心里却已经冰凉了一片。
远远的挥手跟他告别,提拉着笑意。
想想,要是当时再抱抱先生是不是比这样分开得要好。
哭到半夜,牙齿开始疼了,不知道为什么,越疼越睡不着,可是脑袋更疼,待到后半夜,浑身都开始疼了,反反复复折磨人。
一会儿睡着一会儿又惊醒,睡着的时候总有乱七八糟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开始是小时候的三十平出租屋,一整层楼挤满了乌烟瘴气的人。
她背着书包路过,一个穿背心的红衣男人坐在竹椅上,坏笑的盯着她的校裙,一口大黄牙张开:“细飞女,来阿伯家玩玩。”
她吓得拽紧裙摆,慌忙跑到家门口推开门,进去狠狠将门反锁。
又有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站在窗户外面挠门,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透过半遮的窗帘看进来,跟她对上了眼神。
那女人顿时大喊大叫:“八婆,还我男人!到处勾引人的贱人。”
周玥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画面一变再变,有人指着胭脂说她勾引她的男人,而看着看着那张脸从不认识的人变成了闵兰姗,忽然掐住了胭脂的脖子。
而镜子中胭脂变成了她。
又再一次惊醒,一整头的汗,窗外雾蒙蒙的,分辨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但应该过了好久,她似乎看到她的人生在走马观花的来去,摸了摸手机,没看时间,脑袋晕乎乎的下意识把电话打了出去。
听到对面“嘟”的一声,像是电话接通了。
她混沌的呢喃:“先生,我好像要死了......”
话没说完,她就彻底晕了过去,这通电话她自己都分不清楚有没有打过,怀疑是梦里打的。
秋月苑内,吴婶清晨五点接了电话,醒来上楼。
这才发现小姑娘发起了高烧,枕头也是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哭的,眼睛肿得不像样。
吓得赶紧叫医生,结果医生已经到了楼下。
给小姑娘看了:“情绪波动太大,影响肝火过旺,引发的高烧。”
吴婶一一听着,又询问医生:“她还说她牙疼,疼到哼哼唧唧。”
反正小姑娘是没彻底醒来,就只是痛得呓语叫疼,边疼边喊‘胭脂’,胭脂不应她,她这会儿开始喊‘先生’了。
医生听了听,回说:“正常现象,部分人哭狠了就会出现牙疼,这是极度伤心的情况下造成的。”
这得多伤心才会造成这样?
吴婶诧异又担忧的看窝枕头下方的小姑娘,可怜又破碎,真感觉再轻轻一碰就跟碎纸一样随风给吹走了。
急着,吴婶听医生的,看医生开药调贴膏跟口服液:“先给她退烧,至少烧下去会好一些。”
吴婶不解:“要急着退烧,不输点滴或者打针来得快点吗?我看姑娘都疼得受不了了。”
胡慧芬医生手指顿了顿,她也挺为难:“先生说了,能不给她打针就不给她打。”
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小姑娘不打针,坚决不打。
而偏偏先生总这么惯着她,害怕打针,就换别的。
可别的哪有打针效果好。
也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就这么怕打针,仅仅是怕疼吗?可现在她岂不是更疼。
两个人也是无奈,胡慧芬尽她所能,中西结合,反正先给镇痛药膏贴上去,又给小姑娘喂药。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药膏贴上烧退了一会,又反复,药吃下去了,一小时不到又吐了出来,疼痛也并没有缓解太多。
医生还是主张给小姑娘打针了。
偏偏那针头才一靠近,小姑娘就应激了,扎了好几次都没有扎准。
无奈,中午过后,吴婶出到房门外,给先生打去了电话,那边接的不算快也不算慢。
——
季云深在老宅家中,对面是威严赫赫的父亲,背对着他,翻着书架上的书。
仔细一看父子俩长得极像,都是薄情寡恩的冷漠。
季领导翻着一本曾国藩家书,轻笑了一声:“可以啊,翅膀硬了。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收买赵之晋的,让他出面帮你抗事。”
“还有那些家世渊博的叔伯们,各个替你说话,替你周旋走动。我一直以为你是在跟你二哥斗,原来你是在跟我抗衡。”
不知不觉间,这个最不看好的小儿子,竟然有一天能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了。
能用他的势力来迫使他的父亲做出改变了。
如今这权力漩涡中的声音开始都在为季云深说话,反过来揭露季云敬之前在大会背后的操作。
将裴泽瑾官复原职,也就意味着后面的主导权在季云深身上了。
而这一切,完全不需要季领导的决断,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季云深低头看了一眼打过来的电话,他父亲面前他倒是没有那散懒的作风,手背在身后跟站军姿似的。
“用不着收买,得人心者得天下。父亲,这世界上唯独最不看好、最不相信我的是您。”
季领导猛然转过头来,紧紧的盯住了他,像是第一天认识似的好生打量了一遍。
从头到脚。
这小子身姿挺拔,双脚下的西裤穿起来笔直的修饰着腿型,长得好看就算了,偏人还挺厉害。
忽地,季领导又转回头去,沏起了一声冷哼:“真敢说。是真有人给你撑腰了。那你便试试到底能不能跟你的父亲斗。”
话说得很明白了。
一开始也许他的父亲只是作壁上观,看他跟老二斗得如火如荼,这一次惹了父亲的逆鳞。
无疑,他会插手,帮老二,资源倾斜却分不清是出自他的偏心,还是出自对这个小儿子的讨厌。
季云深没打算跟他争论,退出书房:“那我走了,您休息。我还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
季领导听到大步迈出门的声音,这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子卓然孑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