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知意的回答,余少云指尖微顿,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谢知意会极力辩驳两帕差异,此刻答案却全然出乎预料。
“所有证据都直指冬喜是长门宫焚物案的真凶。”余少云忽而嗤笑一声,凤目微挑间尽是冷冽讥诮,“可惜幕后推手算错了一步,这般滴水不漏的‘铁证’,反倒像极了刻意堆砌的戏台班子。”
这下轮到谢知意感到意外,原以为皇后会借绣法坐实冬喜罪名,她怎么就突然幡然醒悟了?
转念就明白了,身为皇后的余少云向来自负,岂愿被人当作工具利用?
“娘娘明察秋毫,此案牵扯颇深,若贸然定案,确实难堵悠悠众口。”谢知意语气从容地道。
“佳婕妤无须一再提醒本宫。”余少云冷冷地道。
她虽不愿被人利用,但这次机会可以让她搬倒贤妃,她其实很想顺势而为的。
疑点再多又如何,她自有法子自圆其说,只是有谢知意盯着,她没有办法。
但现在这几起案子,要查清,真得很难,纵火焚物之事并非冬喜所为,那真凶究竟是谁?
幕后之人设下此局,用意何在?难道仅仅是为了针对贤妃?
方、陈两位秀女的殒命,又是何人下的毒手?
寒衣之上突现血字,此乃何人所为?此事与方、陈二人是否真有关联?是谁在暗中要对付她?
眼前疑云密布、线索纷乱,余少云嘴角的燎泡消了一个,又长出一个。
幸而慎刑司的那边并非毫无进展,这两天他们查到有宫女曾目睹选侍吕书妍与陈予西发生争执。
而吕书妍更放下狠话,称绝不会放过陈予西。
当吕书妍被传召至殿前,她坦然承认与陈予西的冲突:“陈秀女弄坏了同屋秀女冯珍珠的金钗,那支金钗是冯珍珠祖母留下的遗物。”
闻听此言,余少云与谢知意的目光均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冯珍珠此前的供词中,竟只字未提此事。
“陈秀女做错事却拒不认错,反而口出狂言。妾身一时怒上心头,便斥责了她几句,还说要请掌事姑姑来重教她宫中规矩。谁知陈秀女竟恼羞成怒,将妾身推搡至博古架上。”吕书妍挽起衣袖,手肘处的淤青清晰可见,“妾身当时不过是一时激愤才放下狠话,但绝不可能为了这等小事动了杀心。”
“况且宫中夜夜宵禁森严,妾身也没有能耐越过重重宫墙,将陈秀女悬于廊下。”吕书妍下跪磕头,“妾身所言,句句属实,请皇后娘娘明鉴。”
“那天,你为何去瑞宁宫?”余少云问道。
“回娘娘,那天是冯秀女的生辰,妾身去送寿礼,以示庆贺。”吕书妍答道。
余少云转眸看向缩在椅中的柳月素:“柳良人可晓得那日是冯秀女的生辰?”
“娘娘恕罪,妾身……并不清楚,或许是吧。”柳月素声线发虚,头埋得更低,“瑞宁宫诸位秀女的事,妾身素来不大留意。”
余少云冷哼了一声,显然对柳月素的回答不甚满意,但也没有过多追究。
她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吕书妍身上,“把当日情形细细道来。”
“是,娘娘,当时妾身和冯秀女在房里说体己话,陈秀女突然回来,冯秀女就发现陈秀女头上戴着她的那根金钗,就闹了起来。陈秀女说若不是那根金钗刚好配她的那身衣裳,她才不会戴一个死人的遗物呢。还说.....”吕书妍偷觎了谢知意一眼。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余少云不耐烦地催促道。
“她说自己不日便要侍寝,届时恩宠定会胜过佳婕妤。还说她身量丰腴、宜于生育,哪像佳婕妤承宠多次,至今未有喜讯。”吕书妍声量渐低。
余少云眸光微动,转向谢知意:“佳婕妤听闻此言,作何感想?”
谢知意神色淡然,唇边噙着浅淡笑意:“娘娘,后宫本就人多口杂,流言蜚语原是常事。若将闲言碎语都放在心上,怕是难得安宁。圣眷深浅乃陛下心意,非妾身所能左右;子嗣之事更是看缘分,强求不得。只是妾身好奇,陈秀女如何得知自己即将侍寝?”
余少云的眸光在谢知意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却什么都没瞧出来,眼中滑过一抹失望,转而对吕书妍道:“你继续说。”
“妾身劝她谨言,她非但不听,反以污言相向。妾身一时动怒扬手欲斥,她侧身躲过,反将妾身推搡开去。冯秀女忙上前劝解,混乱中妾身不慎撞在博古架上,便负气离去,此后之事再不知情。”吕书妍道。
“你离宫时是何时辰?可有人撞见?”
“回娘娘,约莫申时正刻,一路并未遇人。”
余少云勾唇道:“既无人证,本宫可否能揣测。你二人一时激愤联手勒毙了陈秀女,你先行离去,待晚间冯秀女再将尸身悬于廊下?”
吕书妍吓得面色煞白,连连叩首:“娘娘明鉴!妾身断无杀人之心,求娘娘垂察!”
“皇后娘娘容禀。”谢知意声音清和的插话,“若吕选侍与冯秀女申时正刻动手,酉时初刻宫女送膳时便会察觉陈秀女失踪。况且冯秀女与宫女小荷皆称,陈秀女睡前还言‘明日尚有要事,需早些安歇’。”这番话清晰辩驳,将余少云的推论一一拆解。
“冯秀女隐瞒金钗一事,那她说的陈秀女睡前之言,又有几分可信?”余少云反问道。
“娘娘,在妾身看来,冯秀女和小荷或许会串供撒谎,但妾身次日路过瑞宁宫时,那些向妾身禀报发现尸体的秀女,都言及傍晚时分还见过陈秀女。即使冯秀女有可能在陈秀女睡前之言上再次撒谎,可在入睡之前,陈秀女都还活着事,应该这不假。”谢知意和缓的语气里,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吕书妍抬头飞快地看了看谢知意,眼中满是感激。
余少云指尖轻叩案几,唇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佳婕妤只知申时到酉时的辰光,却忘了人入寝后才是动手的良机。冯秀女与陈秀女同住一屋,待夜深人静时,勒毙熟睡之人不过瞬息之间。趁着夜黑人静之时,她将尸身拖至廊下悬挂。毕竟瑞宁宫西侧殿的偏廊本就少人经过,更兼她熟知宫苑路径。”
“娘娘明察!冯秀女性子柔善,断不会做此等狠事!”吕书妍帮着好友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