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妇人半夜起来小解,发现床上的图兰不见了,以为她可能是睡不着,出去转一转,也没往心上放。
毕竟她们虽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其实打照面的机会是很少的。
节日或者聚会她们连出席的资格都没有。
过年的时候,因为有大臣前来送礼,她们更是不允许踏出自己的院子半步。
也有那不甘心的,抱着襁褓中的孩子闹到左相面前。
“夫君,他也是您的孩子呀!我们不能总是待在那个小院子里。”
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收到大夫人身边下人的几个响亮的耳光。
胆子小的会抱着孩子流着眼泪回自己的院子,也有与大夫人对着干的。
“他们也是老爷的孩子,大夫人你不能挡着孩子见阿爸!”
当然了,敢这么说话的少之又少,下场自不必说。
东临人不讲究入土为安,死后都会水葬,后来,水越发稀缺,老国主严令禁止,便改为天葬。
所谓天葬就是将人放在高高的石堆上,由老鹰和秃鹫将尸体分食。
尘归尘,土归土,最终灵魂都会回到最初的地方。
所以这些敢与大夫人对着干的妾室,最终的下场,便是被曝尸荒野。
左相对这位结发的妻子还算包容,主要当时她嫁过来时带来的牛羊马很多。
而且大夫人对于他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横加干涉。
大夫人泼辣,为人处事果决,让他不必为府中的事头疼。
妾室死了,正好腾出位置重新再纳。
但大夫人的位置是不可撼动的。
左相的野心大夫人最清楚,她一直与朝中重臣的夫人们私交甚密。
那些夫人们回到家中吹一吹枕头风,这些人自然就偏向左相。
左相对这一点很是满意,所以不管大夫人在府里如何作威作福,他都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妾室们的日子就愈发艰难。
不过好在大夫人从不苛扣她们的吃食,穿的戴的也比寻常人家要好上许多。
左相府乍一遭遇突变,她们自然难以接受。
要是一直在泥潭中也还好,可是从天上跌入尘土里,就令人心生绝望。
“你们说这一千两银票够做什么的?”
“是啊这点银子买个宅子,连下人都养不起。”
“难道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要我们亲力亲为吗?光是照顾孩子就已经很吃力了。”
一时之间心思各异。
有个姑娘怀里抱着孩子,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地看着窗外。
她今年才17岁,因为左相给了他们家十两银子,阿爸阿妈就毫不犹豫把她卖了。
这样一来阿弟娶媳妇儿的钱就够了。
听说担心她跑回家闹,阿爸和阿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怀里的孩子才四个月,她自己都是个孩子,之前好歹有老仆帮忙带。
孩子可能是饿了,张着嘴哇哇大哭。
她无措地看着,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说阿兰你能不能哄一下孩子呀?”
“她一直这么哭,让我们怎么睡觉?”
“你既然不会带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她?”
“吵死人了。阿兰,要不你带她出去转几圈?你们不睡,我们还要睡觉呢。”
阿兰看着众人或烦躁或嫌弃的神情,默默站起身,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离开了。
这一去阿兰和她的孩子就再也没回来。
直到三天以后,才有人在一处山谷看到了阿兰的尸体。
要不是她身上穿的那件熟悉的衣裳,大家真不知这个摔的面目全非的人是阿兰。
只是唏嘘了几句,大家并没有多少同情心。
她死了倒是可以一了百了,难的是活着的她们,还得继续为以后的日子发愁。
“对了,这几天你们有谁看到乌雅吗?”
妇人们皆摇头。
“似乎府里出事儿就没有见过她了。”
“想当初老爷最疼爱的就是她,没想到最无情的也是她。”
“谁说不是呢,这真是宠出了一个白眼狼。”
客栈只是官府让她们暂时落脚的地方,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还是要尽快寻一个栖身之处。
习惯了东临的繁华热闹,她们实在不愿意去穷乡僻壤生活。
好几个妇人一合计,索性将钱拿出来,买了一个稍大的宅子,又请了三四个下人。
日子倒也勉强过得下去。
其余的走的走散的散,估计此生也再难相见。
重新获得了久违的自由,反倒令她们十分的不自在。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已经不能算是主子了,很多事情都得自己亲自动手。
女人多是非也多,每天凑在一起不是斗嘴,就是叫骂,这个院子就没有一天的清净。
图兰找到了巫医和女儿的落脚地,怕被有心人找到,过得十分低调。
身上有足够的银钱,图兰开了一间售卖绣品的铺子,生意尚可。
按说有好几万银票,足够她们三个人丰衣足食地过完一生。
可小镇上人口不多,她们要是什么也不干,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乌雅没了从前的记忆,重新变回了那个活泼开朗,爱笑的姑娘。
她不记得眼前这两个妇人是谁,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喜欢她们。
因为她们俩在看着她的时候,目光永远是那么的慈爱温柔。
不管多晚,回到那个不算大的院子里,总有一盏灯是为她亮着的。
灶上永远有热乎乎的饭菜。
小镇东边有个卖菜的小伙,长得好看,人又勤快老实,对乌雅好得没话说。
两人年纪相当,又都生得好看,小伙子是个孤儿,家中也无其他拖累。
没过几个月,便娶了乌雅,成了上门女婿。
一年后,乌雅生下一对龙凤胎。
图兰买下相邻的院子,打通之后,住着很是宽敞。
有时候午夜梦回,乌雅总要发呆许久,不知道反复出现在梦里的那个漂亮的男人到底是谁?
转头看一眼熟睡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她想,梦中那个男人大概是哪个话本子里出现过的。
亲了亲孩子肉嘟嘟的小脸,重新躺下,嗅着身旁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安然入睡!